即将迎来壮暮翁谢稚柳先生的百年诞辰,北京华辰为此在秋季拍卖中开辟一个先生作品及收藏的专场。
听多了壮暮堂的旧事,也饱看了谢稚柳的画作,从潇洒谨严的宋元规范到老去粗豪的落墨格调,徜徉于烟云供养的江南山色,迷恋着雾合烟围的荷塘月影,还有红叶经霜、芙蓉沐雨、幽兰吐芬、梅竹斗寒,典雅温文的笔调像宋人的小词一样隽永脱俗,看久了,觉得满身的尘嚣都为之涤荡扫除。“君子竹,丈人石,题罢还君意不得。此卷长留天地间,从教举世重颜色。”沈尹默的题诗与他的字一样顶真,时时刻刻不忘晋唐的风规。他真的是画中解人,似乎早就看到了意气风发的小谢日后叱咤风云的身影。的确,这位江南烟雨孕育的才人,在千载传承的笔墨中,觅得了典雅蕴藉的精魂。淡墨轻烟写远山,苍茫咫尺相与看。他早年的画作,始终散发着一种幽思的情味。对于徐熙落墨法的迷恋,使得他的画风一变再变,最终破茧而出,一飞冲天。老作江南落墨人,步入晚境的谢稚柳,水墨越发波澜荡漾,色彩越发缤纷浓丽,苦篁斋中清新明媚的小桥流水,变成了壮暮堂里爽迈雄健的大江东去。少耽格律波澜细,老去粗豪是本师。这是老人回顾平生艺术历程的总结,也是他纵览画史、参悟造化的真知灼见,为后世学人开启了门径。
一生耽恋风兼雨,浮世牵留北是南。整部《壮暮堂诗钞》我细细地读过数遍,那种幽淡清妙的境界恐怕是我辈无缘企及的了,能消受几分姑且消受几分吧。人生何止百篇诗,波澜壮阔的生平,在七言五言之中静静地流淌而出。但是,始终有一个疑问在左右我,为什么老先生没有将早年丰厚的词稿收入其中?或许是年华渐老,觉得吟风弄月过于纤佻?或许是浩劫过后,发觉拍按香檀不足以比兴人世的波澜诡谲?不得而知。老人似乎很怀念在敦煌的岁月,那个时期的诗句,几乎全部保留了下来。留下了斑斓的故事、留下了生死的交情、留下了艺术史上一段划时代的壮举。他与张大千分别三十年,终于辗转传来了大千久违的通问:“闻弟中风,至为不安……”满纸离愁墨未干,三十年后的一声珍重,赢得的定是满目清泪,几多慨叹!随信寄上了一幅画作,飘荡摇摆的柳条中,一只山雀踞石独立,多亏左下角几条嬉戏于落花之间的游鱼,才为这孤寒冷峭的意境,增添了丝丝暖意。丹青不知老将至,一切都那样率真、那样坦荡,依然带着当年的冲天豪气!
自小饱受硕儒熏陶的谢稚柳,怀念故人的方式一样含蓄得儒雅,他静静地在旧箧中找出张大千去国之前未及完成的一幅荷花,用自己精研多载的落墨法将其补成,绽放的花头用朱红填满,曳曳生姿,美得让人心旌摇晃。两边题满长跋,字字句句全是日后与大千重聚时展画同观、开怀解颐的期待。落款写着:壬戌十月,壮暮翁稚柳时年73,大千84岁矣。他们没有等到这次重聚,仅仅半年后,张大千在台北外双溪撒手人寰。张大千最终没来得及看到柳弟周游全国、历时八载对馆藏书画的鉴定壮举,也没来得及看到柳弟的画作风行宇内,名噪当世。但是他似乎在把刻有“艺坛主盟”的牛耳毫斗笔送给谢先生时,就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切……
在这之后的十几年间,谢先生做了太多的事,令世人瞩目,终于完成了一个学者、诗人、书画家、鉴定大家的使命,潇洒的绝尘而去。我时常慨叹我们这辈人的福缘浅薄,这样的前辈,几乎都错过了!只能在留下的遗泽当中去寻觅一点点远去的踪迹。每次去上海,都会在壮暮堂中盘桓半日,抚摸着那些遗墨,一遍一遍总嫌不够,总觉得这样可以吸纳一点点先生的灵气,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年轮轻松地转过一个世纪,中华文化发展的篇幅上,浓重的书写着谢稚柳的名字,不管有没有特殊的纪念仪式,有些人是可以长久地活在别人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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