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国画大师张大千诞辰110周年,艺术市场再次掀起“张大千热”。2009年春拍结束后,有人做过统计,仅香港苏富比、香港佳士得、中国嘉德、北京保利和北京匡时5家拍卖行就一共上拍了张大千作品157件,成交总额达1.06亿元,平均成交率高达83%。日前,在《纪念张大千诞辰一百一十周年——大风堂画集》主编屠际春的帮助下,本报记者在上海对张大千的二女儿张心庆进行了独家采访。张心庆透露,她的新书《我的父亲张大千》将于明年年初由中华书局出版。
祖母订禁烟禁酒家规
父亲输了《曹娥碑帖》 订戒赌家规
张氏家族有三条家规——禁烟禁酒禁赌,初犯者先行劝告,再犯者赶出家门。直到现在,张氏家族的后人仍然恪守着这三条家规。张心庆告诉记者,禁烟这条家规是祖母曾友贞在祖父去世后立下的,因为祖父官场失意后染上了大烟,败尽家财;禁酒这条家规是祖母自我反省后立下的,因为有一次祖母受邀参加喜宴时曾饮酒失态;而禁赌这条家规是父亲张大千立下的,这便是中国近现代艺术界的一段佳话——“叶恭绰还帖,张大千戒赌”。
上世纪20年代,上海滩有个名叫江紫尘的活跃人物,在上海孟德兰路兰里创立诗社,以“打诗谜”的方式聚赌。年轻的张大千不时也参与其中。一天,张大千应江紫尘之请,将王羲之的《曹娥碑帖》带去给众人观赏。这一名贵碑帖是张大千的曾祖父留下的传家宝,曾由项子京、成亲王先后收藏,帖上有唐代名人崔护、韦皋等七人的题跋。不料,当晚张大千被诱以《曹娥碑帖》作抵押“入局”,传家宝最后抵了赌债。
1936年,张大千母亲曾友贞在安徽郎溪病危,临终前把张大千叫到病榻前,想看《曹娥碑帖》。张大千十分惶恐,一时间手足无措。这时,张大千的哥哥张善孖只好撒谎说碑帖放在苏州网师园。为了宽慰母亲,张大千前往苏州想办法,恰遇叶恭绰与王秋斋到访网师园。巧的是,《曹娥碑帖》已被叶恭绰花费重金从他人手中购得。当叶恭绰听张大千说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后,二话没说,将《曹娥碑帖》原璧奉还,张大千十分感激。后来,他在为叶恭绰的书画集作序时,将自己年轻时的这件荒唐事公之于众。张大千发誓至死不进赌场,还立下禁赌家规,他告诫儿孙:“谁也不准进赌场,进了赌场就不是我张家的人!”
初见梅兰芳:“你是君子,我是小人。”
在父亲的诸多画作中,仕女画是张心庆的最爱之一。而在张大千的眼里,上妆后的梅兰芳,其脸谱和身段凝结了唐宋以来古人审美的全部精华,正所谓,“浑身都是画稿子”。据说,张大千的画作《天女散花》,灵感就来自于梅兰芳。张大千与梅兰芳初次见面是在一场饭局上,当时,张大千正好被安排坐在梅兰芳旁边。虽然两人神交已久,但毕竟是初次见面,多少显得有些拘谨。于是,张大千主动挑起了话头,他笑着对梅兰芳说:“主人安排我俩坐在一块好像不太合适啊?”梅兰芳觉得很奇怪,忙问“为什么”,张大千很随意地说:“你是君子,我是小人嘛。”这下子,梅兰芳更加大惑不解了,便追问张大千为何自称“小人”?张大千笑着答道:“你是君子动口,擅长演戏;我是小人动手,只会画画。”话音方落,二人开怀大笑。这次见面之后,张大千和梅兰芳之间便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对话张心庆——
父亲当百日土匪军师学会写诗
在张氏家族中,张心庆在女孩中排行十一,人称十一妹,而现在,大家都习惯称呼她十一娘。年逾80的她,依然神采奕奕,弹钢琴、练书法、学电脑,忙得不亦乐乎。在招呼记者时,十一娘摆出十足的东道主架势,笑着说:这可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我做主!
只知夹菜给老婆孩子的人不值得交朋友
广州日报:在日常生活中,作为父亲的大千先生给你留下了怎样的印象?
张心庆:我很爱他,他心中有大爱。他曾说,吃饭时能看出一个人的品格。如果一个人只知道给妻子儿女夹菜,说明他心中只有自己的小家,不知道爱世人,这种人没有可取的地方,不值得交朋友;如果他对朋友都很热情,这样的人懂得大爱,值得交往。他对祖母的孝顺我至今记忆犹新,比如,他给祖母梳头、洗脚、剪指甲,一口一口地喂祖母吃药。他对哥哥的孩子比对自己的孩子更好,对嫂嫂比对自己的老婆更好。爸爸很宽容,对自己非常自信,在他眼里,反正他能养活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或许,这也是他作为一个父亲的“缺点”吧。不过,虽然爸爸对我们“放任自流”,但是,我们这些孩子没有一个人走歪门邪道。而且,当年留在国内的子女,失去了爸爸的庇护,也都各有各的造诣。我想,这可能是爸爸潜移默化的影响吧。
再穷也不能将国宝卖给外国人
广州日报:大千先生当年远去海外,根据你的了解,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张心庆:说到出国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很直接,因为那时候整个家族的生计主要由他来承担,爸爸跟我说:“我不出去挣钱你们吃什么,拿什么来养活一家人啊?”爸爸一生没有留下什么豪言壮语,但他的行为无疑是爱国的。1956年,爸爸准备移居巴西时,是他经济最困难的时期,但他还是将五代顾闳中的《韩熙载夜宴图》、五代董源的《潇湘图》和北宋刘道士的《万壑松风图》三幅珍贵的古画,以极低的价格全部“半送半卖”给了祖国。当时,这件事情是周恩来总理委托郑振铎办理的。虽然,当时美国欲出高价购买,但爸爸没同意,他说,“这三幅古画是中国的珍宝,不能流入外国人手中。我不能让后人谴责,我虽不能流芳千古,但绝不能做遗臭万年的事。”
“土匪军师”只“劫”古诗词
广州日报:大千先生一生充满传奇,一度出家为僧,曾被土匪抓上山当了百日土匪军师……这些他有没有跟你说起过?
张心庆:被迫在土匪那里当了一段时间的文书,爸爸曾跟我说起过这件事。爸爸不仅画画得好,诗词也写得非常好,但你们可能不知道,他的诗词是在当 “土匪”的时候学的。有一次,土匪们到一户大地主家抄家,按照土匪的行规,每个人都必须抢到东西回去。于是,爸爸就从地主家里“偷”了一本古诗词。爸爸告诉我,他的诗词就是那个时候学的。
广州日报:前几年有部关于大千先生的电视剧,好像遭到你们的强烈反对?
张心庆:千万别说那部电视剧,说起来我就火大,简直是恶搞我爸爸。我觉得,关于爸爸的电影或电视剧要搞就搞正统的,不能不顾事实搞戏说的那一套,对演员的要求也会比较高,那可不是粘几根胡子的事情。至于我即将在中华书局出版的新书《我的父亲张大千》,写的都只是我眼中的父亲,如果真要把我们家的事情写出来,我敢说,那比《大宅门》还“大宅门”,从爷爷奶奶再到我们这一代,就已经横跨三个世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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