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 冬趣 94x62cm 于志学
灰鼠子
刚到拉吉米撮罗子的第一天,好客的玛丽亚索按照鄂温克猎民很高的待客礼仪招待了于志学。当那散发着醇醇奶香的驯鹿奶喝进嘴里,那种从未有过的爽口感觉从舌尖弥漫开来,口齿留香,还有一丝丝甜香的感觉。待喝到肚里后,细细品味,嘴里的这种感觉还依然浓烈,回味无穷。于志学感到非常好喝,忍不住又要了一大碗。
鄂温克猎民的待客规矩是第一次是主人给客人倒奶,如果之后客人还想喝就要自己去盛。这样于志学连喝了两碗驯鹿奶,又吃了一些烤犴肝和鹿肉,当时感觉特别美味,结果后半夜他开始出现腹痛,腹泻,到了第二天腹泻情况更加严重,他不断跑出撮罗子十几米之外的大森林里方便。开始还没什么,后来他就开始紧张了。因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三三两两跑来的驯鹿,可能是闻到了什么气味,来拱他的屁股。虽然驯鹿很温顺,但没经过这种架势,还是挺让人不自在的。于志学回到撮罗子里,一问何林才知道动物大半都有舔舐尿渍的习性,因为尿渍里有尿碱,有盐分。有时候猎民为了抓驯鹿,手里没有盐口袋时,排尿也会引来驯鹿。
大兴安岭的松鼠 李春雷摄
于志学总往外面跑的反常行动,被住在撮罗子里的拉吉米的姐姐,细心的敖考列发现了。她问何林,才知道是因为不习惯喝驯鹿奶又喝多了闹了肚子。森山老林里是没有地方买药的,不像在敖鲁古雅乡里有卫生院。过去鄂温克猎民在野外打猎犯点小毛病都是硬挺过去,如果是大毛病就要靠着老猎民祖辈传下来的经验在山里采些草药治病,就连驯鹿有病了,有经验的猎民也会根据驯鹿的症状找一些山里的草药给驯鹿煎熬,再喂给它们喝。驯鹿在自然界里自身也适应了大自然的生存法则,会自己疗伤。比如它在外面受伤了,身体有些地方出血了,它会自己主动去山里寻找那些有止血作用的野草和野果以及苔藓吃,不久也会痊愈。当猎民有重病吃草药无效时,就要找到萨满跳大神来祈祷神灵保佑了。
敖考列得知于志学是因为喝多了驯鹿奶拉肚,二话没说,拎着猎枪就出了撮罗子。不一会儿,于志学就听到了两声清脆的乒乓枪响,一会儿敖考列就拎了两只灰鼠子进来。
灰鼠子是松鼠的一种,喜欢生长在大小兴安岭的针叶林或针阔混交林中,在高大的森林,树干茂密的大兴安岭特别多。灰鼠子的毛,夏天的时候是褐色和棕色的,天冷了就变成了灰色。大兴安岭的冬季长,所以它大部分时间都是灰色的,鄂温克猎民都喜欢称它为灰鼠子。灰鼠子的繁殖能力特别强,也特别快,大概哺乳纲啮齿目的动物都是这样。由于大兴安岭能满足灰鼠子的食物链供应种类如各种坚果、浆果、松果、栗子、橡子和各种树叶、嫩枝、花芽等特别多,所以灰鼠子几乎遍布整个大森林,是鄂温克猎民很重要的食品。尤其到了冬季,灰鼠子没有冬眠的习惯,猎人总会轻易找到它,而且它们一出来还爱成帮结伙。如果一个地方松籽数量增加,灰鼠子就能急剧地繁殖,甚至其他地方的灰鼠子也会赶来安家落户。
灰鼠子 蔡石摄
敖考列把小灰鼠拎在手上,用小木棒照灰鼠脑袋稍微用点力一敲,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动作,她就已经把灰鼠子的四肢用刀一挑,很快一张完整的灰鼠子皮就从小灰鼠的全身褪了下来,她扒得特别麻利痛快。然后她再把褪了皮的灰鼠子用猎刀把肚子一开,把肠管内脏等东西都掏出来随手扔给撮罗子外面的猎狗,把灰鼠皮子放好后,就开始剔除灰鼠子身上的肉。灰鼠子的皮是鄂温克猎人换取物品的最主要皮张,是猎民冬天主要的经济来源。因为灰鼠子的毛长、柔软、耐磨又耐寒,而且熟皮的操作简单,只要把皮润湿,用手揉搓变软就行,这样一来提高了效率,一个人一天就能熟20张灰鼠皮。
敖考列拿着树枝,穿上灰鼠子的肉放到火上烤。一会就闻到了肉香味,再洒上一点盐,然后把烤好的肉递给于志学,边笔划边说着。何林说,一般腹泻拉肚的小毛病,鄂温克猎民都会先用改善饮食的方法自行调节。然后他翻译敖考列刚才说的话,“拉肚子就得吃这个。鹿肉和犴肉都比较硬,不容易消化,只有灰鼠子的肉松软,肉细,鄂温克人拉肚子都吃这个,很快就会好。”于志学吃着她烤的灰鼠肉,真是特别好吃,特别鲜嫩可口。就这样,敖考列连着几天都为于志学打灰鼠子,烤给他吃。这样过了几天,于志学的腹泻就痊愈了。
当于志学笑着向敖考列表示谢意时,老人家的脸上露出了善意的微笑,让于志学非常感激。
后来于志学和拉吉米出门打猎,就格外注意灰鼠子这个小东西。灰鼠子喜欢在白天活动,尤其在清晨更是活跃,在山坡、河谷两岸针叶林茂密的地方,总能看到灰鼠子在树干和树杈间窜来跳去,还看到树上很多灰鼠子搭的窝。
灰鼠子招人喜爱,长得也可爱,小小的身体,眼睛特别亮,毛很长,还翘着一个又长又大又厚的大尾巴。它们灵活地蹦来蹦去,一会觅食,一会玩耍,无拘无束,很自在。灰鼠子生活很有计划,它储存食物的本领很高超。一到秋天,它们就开始贮藏食物,一只松鼠能将几公斤重的食物分几处贮存。它的脸颊内侧还有一个颊囊的构造,能装下很多食物,所以有时候看到它的腮鼓鼓的,那就是全是食物。灰鼠子也很聪明,还知道为了食物不发霉变质把食物拿出来在树上晒。大兴安岭的蘑菇多,灰鼠子除了爱吃松子儿还爱吃蘑菇,它在秋天为冬天储藏蘑菇,把蘑菇挂在树枝上。经过风吹日晒,蘑菇就干枯了。从他们挂在树枝的蘑菇高度,可以判断出冬天的雪大不大。雪越大灰鼠子把蘑菇挂得越高。拉吉米只要观察树上有没有蘑菇就会发现灰鼠子的行踪,不用走多远准能打到。这些体现出鄂温克猎民的智慧及狩猎本领,都是鄂温克猎民在长期的狩猎生活中总结出来的。(见于志学作品《冬趣》1983年)。
冬天是猎民打灰鼠的季节。冬季树草凋零,是动物皮毛最厚实的时候,也是它们足迹最暴露的时候。哪有灰鼠子猎民就牵着驯鹿搬到哪里,整个冬季,猎人差不多都在为猎取灰鼠子而奔波。灰鼠子数量多,体形小,对人没有任何威胁,男人、女人、小孩都能打。那时候,敖鲁古雅的鄂温克人不管男女都能用枪打猎。
拉吉米冬天打灰鼠子时,先找地上的足迹,判断它栖身的地方。如果看不到雪地上的脚印,就找树枝上的蘑菇。如果树上没有蘑菇,就朝树林深处去找。拉吉米看到灰鼠子后,手下绝不留情。他一般一个山头能打上三、四天,每次出猎都会打很多灰鼠子回来,少说十几只,多时几十只。当这个地方的灰鼠打稀少了,他就要搬到另一个地方。但是鄂温克猎民在打猎时有一个最大的长处,他们懂得如何保护物种,他们绝不会把动物打绝,也不会打怀孕的动物,要留下一点使其继续繁殖。因为他们知道保护野生动物就是保护自己。
拉吉米打灰鼠子的枪法准得让人无法想像,有时还没等于志学看到目标,他的枪已经扣动了扳机,枪声一响,叮咣一声,保证百发百中。要知道这可不是在辽阔的草原上打猎物,草原上没有障碍物,视野广、深;而原始森林到处都是高大的树木遮挡视线,子弹要从树林里穿过,他能这么准确地判断,而且弹不虚发,真是堪比神枪手。拉吉米的猎犬也是他的好帮手,能帮他迅速找到灰鼠子藏身的踪迹。在敖鲁古雅打灰鼠子的最高记录就是拉吉米创造的,据说他一天最多打到70多只。
在于志学去敖鲁古雅的七十年代初,森林茂密,几米外藏个人根本都看不到,猎物非常多,猎人想吃什么就去打,而且基本上都会打回来。只要有枪有子弹在,出去打猎,就饿不着肚子,要什么有什么。于志学随着拉吉米一家,牵着驯鹿从这片林子,搬到那片林子,从这个山头,跑到那个山头,在森林里追逐着灰鼠子的印迹。那时猎民打灰鼠子的积极性很高,因为与鄂温克猎民的经济收入有密切的关系,这都是从数百年前同俄国皮货商交易开始发展的。松鼠皮是受皮货商青睐的猎产品,甚至一度成为货币的代名词和猎品的价值衡量标准。那时一只灰鼠皮能换二、三元人民币,运气好的时候,一天打几十只不成问题。拉吉米家用灰鼠皮换取了粮食、盐、茶、酒、食品、生活用品和枪支弹药,加上玛丽亚索的勤俭持家,小日子过得很殷实。(中国山水画艺术网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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