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的马克西姆 于志学摄
马克西姆是拉吉米的大舅哥,玛丽亚索的亲哥哥,是一位多才多艺的鄂温克猎手。他的面相兼有蒙古族和俄罗斯人的特点:头发色黑有轻微的卷发,脸型略扁,颧骨明显,鼻梁不高,眼裂不大,单眼皮,眼小而有神,但他的眼眶较高,而且相对黄种人来说有些凹陷。马克西姆身材中等,体格健壮,行动敏捷。他是一位非常厚道、朴素无华的鄂温克优秀猎手,狩猎经验非常丰富。他很爱笑,笑的开心时眼角、眉毛和脸颊的皱纹也跟着一起微笑,是一位十分可亲的鄂温克人。
敖鲁古雅的鄂温克猎民打猎是按照氏族部落划分猎区的。游猎鄂温克原来有四个氏族——分别为姓索、姓古、姓布、姓何和两个部落。解放以前,古、索二姓氏族在额尔古纳河流域、漠河至奇乾地区打猎;何、布两姓氏族在额尔古纳河流域至漠河、贝尔茨河流域活动。每个氏族都有自己约定俗成的猎区,各猎区之间都有一定的距离间隔,一般都隔有几十或上百公里。在一个猎区打猎的氏族是由住在一起的子孙们或有亲戚关系的人组成,这样一个猎区里可能有几个到十几个家族组成的撮罗子,而且往往几户联合起来,住在周围。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拉吉米家和马克西姆一家组在一起。
拉吉米大女儿刊达(2排左)、二女儿得可沙(前排)和马克西姆的女儿马如莎(2排右1) 于志学摄
马克西姆是位十分乐观,随和又喜欢唱歌的猎民。他的声音非常洪亮,高亢,铿锵有力,自然流畅,完全是那种在自然环境中土生土长、没有受到任何外来文化侵染的原汁原味少数民族原生态的声音,是他独有的本色。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北京某音乐学校招生时,音乐学校招生的老师看好了他的声音条件,觉得很有培养前途,曾破格入取他。可是由于他的妻子栓克觉得家里人手不够,丈夫不在家,生活困难无法坚持,不同意他离家学习深造;而在马克西姆看来,大森林、驯鹿和家人又是老天赐给他人世间最珍贵的礼物,也舍不得离开森林,最后便放弃了这次机会。现在想起来,不觉为他惋惜。
马克西姆也是鄂温克优秀的猎手,虽然比不上拉吉米,但玛丽亚索的父亲也是出色的老猎人,老子英雄儿子自然也是好汉。他也能像拉吉米一样自己制造一些工具,像砍刀、猎刀、斧子、鱼叉、滑雪板等(砍刀和猎刀是不一样的。砍刀就是用来砍树,搭建撮罗子、扫清障碍趟路用的,猎刀是猎人用于割肉、扒皮用的)。
马克西姆妻子栓克卷拆撮罗子的桦树皮准备搬迁 于志学摄
马克西姆不太爱多讲话,说出的话也不过是只言片语,一遇到什么事会露出腼腆的笑容。他喜欢喝酒,喜欢跳篝火舞。他和妻子栓克很恩爱。于志学经常在营地里看见他冒着大雨帮助妻子把因贪吃雨后的蘑菇而不愿意回营地的驯鹿找回来;把要分娩生产的母鹿仔拴在营地旁的大树上;把驯鹿一一系上铃铛,以便方便去找。每当他打猎有了收获或者找驯鹿找得很顺利,他就会非常欣喜,然后就能听到他豪迈高亢的歌声。
马克西姆和玛丽亚索和拉吉米的关系很好,平时有什么事互相惦记,还常在一起商量事情,狩猎时也有时结伴而行。
于志学在大兴安岭体验生活大约过了两个多月,一天于志学突然想到一位摄影记者马克昌告诉过他,一定要看看大兴安岭的红毛柳,春季的红毛柳红得像一片火,热烈,震撼。他便对拉吉米说了自己的这一愿望。拉吉米说,要想看红毛柳,就得到贝尔茨河上游,那里有大片的红毛柳,煞是好看。可是现在的季节是河水开化时期,有危险,这个时期轻易是不能过河的。是啊,大兴安岭的春天来得晚,内地已是初夏,大兴安岭西北坡还相当于初春的节气。已在哈尔滨生活了十多年的于志学,研究冰雪山水画也已十多年了。他经常在冬天和开江时去哈尔滨的松花江边观察雪景,常能看到松花江封江和开江的壮观场面。民间都知道“宁走封江一寸,不走开江一尺”的道理。因为在冬天时江河里结冰的冰茬是横茬生长的,到了春天开江时就变成了立茬的冰物理学现象。通俗地说,在结冰时期,冰都是一层一层地结,形成较为坚固互相有牵拉作用的“横茬冰”;而开春时气温升高后,冰层逐渐开始由上向下渗透传递热量融化成水,这样冰层原有的结构发生了改变,变成了“竖茬冰”。“竖茬冰”承受的力的方向和坚固程度远不如“横茬冰”,这时如果在冰面活动很容易发生危险,也称“宁走横冰一寸,不走竖冰半尺。”哈尔滨的松花江,年年在开江期间都有人或车辆走冰面不幸坠入江底身亡或车毁人亡的事件发生。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哈尔滨的松花江段,还没有公路大桥,人们过江冬天都是走江面,夏天则是坐船。在开江时有人图侥幸险走江面,有时不幸便会降临。
于志学的个性很执拗,他认准的事很少有人能说动他。他想大兴安岭的红毛柳只有这个季节有,“冰河沿流水,岸上柳枝红”,如果现在不去以后恐怕很难再有机会来到大兴安岭,即使来了也不一定能赶上看红毛柳的季节,所以他说什么也要去。
拉吉米拗不过于志学,可是自己还有其他事情脱不开身,他就把于志学交给了他信任的内弟马克西姆。
于志学把自己的行囊搭在驯鹿的桦皮篓子上和马克西姆出发了。初春的风很大,大兴安岭依然是寒风凛冽,一米多高的黄色枯草在寒风吹动下摇曳,偶尔有野兔从草丛中惊慌窜过。两人向贝尔茨河走去。贝尔茨河是北部大兴安岭原始林区里水面最宽、弯道最多、落差最大的原始森林河流。从土丘上面向下俯瞰,冬日深黛色的远山植物包裹着下面蜿蜒流曲的银光闪闪的贝尔茨河,好像一个素彩的瑶池玉盆,发光清澈。
走到贝尔茨河的一条支流边上,河面上还结着冰,冰面晶莹透明,河边出现了沿流水。延流水是北方特有的气候现象,即在冰冻层的冰面上出现流水的现象。这种现象发生在早春的时候。由于气温回升,白天气温可以达到零度以上,山坡上的雪开始一点点融化,雪水形成汩汩水流,流向沟谷河流。这样河水的压力也会随之改变。而河水改变压力后,冰面便可发生裂缝现象,这样河水便从冰缝冒到冰面上,形成了沿流水。沿流水一般要持续半个月左右。出现沿流水以后,水面上的冰逐渐变脆,冰面受力后很容易断裂,是河川最容易出事的时候。马克西姆问他,“已经出现沿流水了,还去吗?”于志学坚定地说,“去!”
马克西姆见说不动于志学,便嘱咐他要注意的事项:过河时要紧紧抓住驯鹿的缰绳,因为驯鹿都会游泳,不要脱离驯鹿。为了减少对冰面的压力,两个人决定分开走,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在马克西姆快要走到河对岸时,于志学才开始走。走着走着,只听“扑通”一声,几头驯鹿踩破了冰面掉进了冰河里,于志学也跟着掉了进去。落水的于志学想着马克西姆的话,一边抓牢驯鹿的缰绳,一边抱住驯鹿的脖子。他抓的这头驯鹿长有硕大的鹿角,鹿角正好卡在冰面裂开的冰茬上,其他没有鹿角的几头驯鹿沉到了水里,俗称“顶了锅盖”。“顶锅盖”是东北土话,特指开春时人从冰窟窿里掉进河水以后,人的头上方顶着冰层,河里的水在流动,这样就把人带离开掉下去的原来塌陷的冰窟窿位置,冰面迅速被流动的河水和冰层填满,人露不出头来,即使会游泳,也因水面被冰层封住无济于事而闷死在水里,就像头部顶上了锅盖一样,俗称“顶锅盖”。
马克西姆见于志学掉到了河里,赶快解下挂在腰上的犴皮绳,结成一个绳套,向露在冰面上的驯鹿角用力抛去,不偏不倚正好套在驯鹿的角上。他又迅速地向岸边滚去。上了岸,他把皮犴绳栓在树上,又砍下一棵碗口粗的树,想砸开前方的冰面,把于志学和驯鹿拉上岸,但没有成功。无奈,他只好爬在冰面上,拼命往回拽套住鹿角的犴皮绳,一点一点从冰面上把于志学拽上岸。
到了岸上,于志学的全身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湿透了全身被风一吹,灌进飕飕的冷风,冻得浑身像筛糠一样直打哆嗦,嘴唇青紫,嗓子说不去一句话来。再一看,十几头驯鹿大都没上来,“顶锅盖”了。他和马克西姆都很难过。马克西姆帮助他把湿棉衣裤脱下来,怕他冻坏手脚,不让他直接烤火,而用雪擦他的手脚。然后又点起了篝火,为于志学烤干湿透的棉衣。
过了小半天,待于志学身体缓过来,衣服也烤干了,马克西姆问,“你还想去看红毛柳吗?”“当然,我还想看!”伴随着风声,于志学的回答还是那么坚定。
从这件事上,于志学看到了鄂温克人朴实善良的美德,更加理解为什么鄂温克人对驯鹿如此崇敬。
在敖鲁古雅,他得到鄂温克猎民一次次关怀和帮助,几次都救他于性命危难之中,在他的内心深处留下了永远难忘的印象。(中国山水画艺术网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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