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尔古纳河从奇乾流过 卢平摄
独身上路的于志学此时已是义无反顾,没有了回头路,一个人要应付所有的一切,还要提防潜在的危险。他想起临走前,林业工人告诉他在森林中的求生秘方,下意识摸了摸身上那位工人临行前送他的那把小刀,仿佛心里又有了底气。
眼前掠过的都是原始森林,林高树密,莽莽苍苍,有兴安落叶松、樟子松、白桦树和杨树,有的树木都有2米多粗,一个人合抱都报不过来。森林里还有很多倒伏的大树,有的已经朽烂,但都保持着原始状貌。继续往前走,又是崎岖不平的土路,还有沼泽,边上长满一人多高的苇草,还有一堆一堆的塔头。当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越发感到何为历险,何为目标不明,何为看似安全又随时隐藏着危险到来的那种焦虑心情。虽然艰险但还有一种人的非常态的冒险所带来的神秘诱惑、兴奋和刺激以及前程未卜的惴惴不安,假设生命没有这样的奇遇,将来未必不是一种缺憾。种种复杂的心理支撑着于志学继续再向前走的信念,多迈出一步就接近目标一步,所以他继续向北,向北。
满归秋月 加宏杰摄
走到快中午时,于志学发现土路旁的山坡草地上隐约出现了车辙。再往前走了一会儿,爬过几个小山头,于志学觉得累了,就地坐下准备再碰碰运气等等过往的车辆。
不一会儿,一辆拉原木的牛车向路边走来。车上拉了五、六根五、六米长的原木,用绳子拦在一起。于志学走上前去一攀谈,车老板还是黑龙江的老乡,于志学请求捎脚,车老板摇头说不行。于志学不停说着小话:“我就一个人,身上没什么东西,实在累得走不动了,咱俩还是老乡,你就让我搭车吧。”那时于志学身材瘦小,体重不超过100斤。他本以为老板肯定能同意,可那人连看都不看他,手拿鞭子往牛车上一挥往前赶路了。
于志学连忙从兜里掏出带有紫红色葡萄的香烟包装盒,从里面抽出二根递上去。这是那时很时兴的葡萄牌香烟,5分钱一盒。他出门时带了一盒,舍不得多抽,还剩下几根。他对车老板说:“给你2根,你让我坐车吧。”老板看他一眼没吱声。于志学接着又说:“那这盒剩下的烟我都给你”,说着连烟盒也一块递了过去。老板也没客气顺手接过了那二根烟,瓮声瓮气地对于志学说:“还是不行!”。于志学急了,给了烟还不让上车,哪有这个道理,老板不让上他自己偏要上。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牛车上爬。老板见于志学动真格了,举起鞭杆照他头上敲了一下,于志学刚爬到半截原木还没爬到车上,被这一鞭杆打疼了,连忙用手护住脑袋,从牛车上跳下来。老板暼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赶着牛车走了。
默默无闻 汤宽义摄
于志学不甘心,走了大半个上午才碰到一辆车,就这么放过去不知道还要等多长时间。他悄悄地尾随在牛车后,趁着车老板没注意,偷偷从牛车拖在外面几米长的原木上爬上车。幸好车老板只顾看着前方,没有发觉。大约走了2、3里地,出现一个高岗。牛车爬上高岗下坡时,突然重力不稳,左侧的轱辘着地,右侧的轱辘翘起来。眼看几根原木随着重力作用要斜滚过左侧,就要压上于志学的左脚。他一个机灵,眼急脚快把左脚撤出来,但是身上背的画夹子的一角却卡在了原木之间的缝隙里。他下意识地“哎呀”叫了一声,用力去拽画夹的带子,一用力,带子拽断了,他正一点点顺着原木的缝隙想把画夹拽了出来时,只觉得头部一阵剧痛。一抬头,见是老板的鞭子正在空中挥动。老板气的脸都变色了,大声朝他吼:“你不要命了!这车一翻就能轧死你。我不让你上你非上,刚才这车轱辘再歪一点,你小命儿就全玩完了。你这不知好歹的家伙,赶快给我滚下去!”于志学这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也理解了为什么看起来很憨厚的车老板执意不让他搭车的原因,只好悻悻地爬下了车。
牛车走了,于志学诅丧地只好徒步往前走。走了十几米,听到前面的车老板的喊声:“你不要往前走了,前面就是莫尔达嘎,小道两边全是狼,你一个生人对付不了,你要是还要小命儿就不要往前走了。”
张军摄奇乾
于志学没有被老板的话吓住,确切地说没有被他所说的狼吓住。他从童年时期就和狼多次打交道,也熟知狼的属性,何况现在又是大白天,没什么可怕的。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几乎看不到拉木材的机动车辙了,偶有几辆牛车慢悠悠地拉着原木不时地经过。有了先前的教训,于志学也不敢再轻易地上前搭讪,只能凭自己的两条腿了。
他继续寻找小路。因为三河的林业工人告诉他,没有土路时就要找森林中那些曲曲弯弯的小路,那都是猎人打猎踩出来的。沿着这样的小路走下去,总会找到人烟。正低头想着心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抬起头来望过去,看到一只松鼠跑了过来。猛然看到了他,那小东西下意识地倏地一下窜进草丛里。他已经一天多没吃饭了,路上遍地都是蘑菇,但他不敢吃,因为很多品种他都不认识,怕中毒。好在大兴安岭气候湿润,各种植物丰富、茂盛,那些臭李子,山丁子,覆盆子,红豆越橘等,都可以充饥果腹。一路也没有遭遇野兽,还算万幸。
在经过一片树林后,小道不见了,遍地都是过膝的蒿草和折断树桩的倒木。他捡起一截树枝,以防备蛇和野兽。走了几百米后,前面的林子,越来越深,周围一片寂静,好像随时都会有野兽在潜伏的草丛中出现。于志学心里有点打鼓,是进还是退,又到了考验他的关口:进,万一有猛兽潜伏,肯定有去无回,而且即使牺牲在这深山老林,家人和单位都无人知晓;若退,则自己的心愿没有完成,无功而返,白白浪费了这些天的辛勤奔波。
最后他猛然想起郑板桥那句“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诗句。心想,“我也不想那么多了,我把自己这儿一堆一块交给老天爷了”。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不服输劲头又上来了。他继续在林子一带寻找。林子很密,密不透风,尤其是乔木与灌木丛接壤的地方很难下脚。终于,他在刚刚要焦躁失望之时,在一片灌木林中发现了树枝被砍伐的痕迹。有了!肯定还能寻到猎人留下的痕迹。
他继续在四周仔细寻找,发现了一条弯曲小路。看见它,于志学就像看见了北斗星一样,十分高兴。可是走过一座小山头后,这条小路又消失了,但附近有一条小溪。喝足了水,于志学想起林业工人告诉他的话,如果顺着小溪流水方向往前走,一定会找到河流,这一带的溪流都属于额尔古纳河的支流。于是,他掏出小刀在走过的树上做着记号,以防万一迷路好掉头原路返回。因为一个人在原始森林里迷路是相当危险的,很容易迷失方向走不出去,走来走去都是在绕圈子;最可怕的是到了晚上,没有防寒措施,容易冻伤和冻死,如果再遇到凶猛的野兽更是在劫难逃了。
于志学就这样刻着记号在密林里走了七、八百米,隐隐出现了一条小道,沿着这条小路又走了一里多地,前面终于出现了土路。这时于志学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他浑身已是一身的汗水。松下这口气后,他感到身上冷飕飕的,饥饿感也强烈起来。但是终于走出了林子,他心底的喜悦战胜了这一切。
又经过二个多小时的艰苦跋涉,走过了十几里满是樟子松和落叶松的原始林区,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闊地,看到了“楞场”和窝棚。“楞场”就是堆原木的地方,后来于志学知道这里就是莫尔达嘎。52年之后,当于志学率领冰雪画派又来到了这里时,莫尔达嘎已经面目全非。放眼望去,原来“楞场”上面的原木变成了高楼大夏和气派的广场,广场有一组反映林业工人作业的雕塑,证明了这个地区林业是重中之重;当年“楞场”后面一片片的莽莽林海,那几米粗、几十米高的树木现在变成了全是碗口粗以白桦为主的次生林和各种灌木。
过了莫尔达嘎就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胜利在望。可是这时天黑了下来。在没有任何照明措施的原始森林继续探路前行是不可取的。于志学开始考虑找一个栖身之处休息一晚,以待明日继续赶路。他选了一座小丘向阳面的一块空地。为了挡蔽风寒,他折了一些带树叶的树枝,摞起半米多高,搭了一个简易“窝棚”。干这个活儿他是里手,小时候就常干。那时他和他的三叔、八叔在秋收时,都是自己搭窝棚在里面住,为了看自家的收成。弄好了之后,他钻进“窝棚”里,戴上了“防蚊帽”,想着这几天梦幻一样的经历:那一群盘旋的蛇,那失踪了的同行记者,热情友善的林区伐木工人,赶牛车老板的皮鞭和他说的那些话。
夜晚的风比白天大多了。白天听着风声和大自然的鸟啼兽鸣声感到大自然的无比美妙生机,令人心情愉悦放松。可是到了夜晚,一个人住在深山老林里,在没有任何防身武器的时候,这些声音都放佛被人为放大好多倍变得那么狰狞和恐怖。于志学这才理解了为什么在森林里一定要佩带枪支,如果有枪在身边,起码可以壮胆。但是现在想这些没有任何意义,自己能否只身一人闯过这充满险恶的一夜还是未知。只能祈祷老天爷看在他诚心诚意的份上成全保佑自己。就这样,在极度疲倦和不安恐惧中,他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儿,度过了一个令人胆寒的夜晚。
第二天还好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有了太阳,他可以大致判断该往什么方向走。经过昨晚的考验又向成功迈进了一大步,离目的地的距离不断在缩小,于志学增添了信心。想到这里,他心情大好,继续向北走去。
虽然很多人都不知道奇乾这个地方,但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碰到了好心人为他引路,引导他穿过沼泽湿地;还有人指点他要沿着哪条河流走,在哪会碰到叉路接着再如何行进。就这样,他经过千辛万苦的跋涉,在经过奇乾边防哨所严格的边防检查和盘查后,穿越了一段茂密的树林后,一条大河赫然显现在他的面前。
这就是赫赫有名的额尔古纳河,在松柏覆盖着的外兴安岭山脉可以看到被茂密树荫掩映下的苏联小村庄。河岸边上静静停泊着几只桦树皮船,还有全副武装的边防军在河边站岗。灰蒙蒙的群山环抱着一片金褐色的草地和一个静谧的小村落。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奇乾。他经历了辛苦、艰险、饥饿、恐惧等一系列艰难历程后,终于来到了这里。(中国山水画艺术网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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