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克里堆山金秋 加宏杰摄
穿越艰辛之路
到了连环湖之后,两人决定改变原来行程不走满洲里方向,不去达赉湖,再返回杜尔伯特继续坐火车去扎兰屯,经过扎兰屯在牙克石下车,然后在牙克石一带拦截货车,辗转奔往奇乾。
从决定去奇乾的念头萌起,就意味着于志学选择了一条未知世界的艰难曲折之路,同时也昭示着他未来要翻越上千年传统绘画循规蹈矩的栏杆,让自己的人生和艺术命运处在那种冒险探索之中——即或是头破血流也未必能够成功的不确定之中。
林深静流 汤宽义摄
于志学和内蒙同行两人按着计划沿着铁路线一路向西,要到牙克石车站下车,再辗转往奇乾方向走,那时牙林铁路中线即从牙克石站至满归火车站还没有通车。过了齐齐哈尔西北部的碾子山就进入了内蒙古境内。碾子山区地处大兴安岭东麓余脉,因为盛产石头,可制碾磨,故称“碾子山”。这里在清代晚期形成聚落,后设碾子山火车站。
位于山丘陵地的碾子山区,秋季已经变得十分凉爽。列车不知疲倦地在黄色原野上狂奔。车箱里人不多,穿得都很破旧,一看就是沿途的林业工人和牧民。虽然车上很冷清,但一路上有内蒙的健谈同行和于志学神侃他外出“跑车版”获得的奇闻轶事和历史掌故,也没觉得寂寞。
盘根错节 王守波摄
过了扎兰屯下一个大站就是博克图。博克图是蒙语,意为“有鹿的地方”。说起博克图,我还得多说几句。我对博克图这个名字再熟悉不过,因为我的母亲5 岁时跟随当时在中东铁路当火车司机的外祖父从天津来到博克图工作。博克图地处大兴安岭的风口,是西伯利亚寒流走向的最先通道,其寒无比。我们从小在天气预报里就经常听到某某地区受到西伯利亚寒流的影响,气温急剧下降,我母亲告诉我那个西伯利亚寒流空气最先直接影响的就是这个地区,然后再通过博克图这个风口传播影响到其他地区如哈尔滨等。
这种气候现象的形成,是因为在俄罗斯图瓦自治共和国境内的西伯利亚中南部与蒙古交界的地方,那里地形比较特殊,有一个图瓦盆地。其盆地上空有一个对周围气候起着巨大影响作用的高气压中心,被称为“西伯利亚气压最高区”。因大陆地区和太平洋交界处的海洋形成了海陆热力间的巨大差异,当大气冷却后收缩下沉,便形成了北半球覆盖面最强最广的半永久性冷高压;同时北极圈内的冷气压中心也对这个冷高压相互影响。当能量积攒到一定程度就会爆发巨大寒流,其产生的冷空气可以影响到西伯利亚周围的地区和我国的北部地区。
千里林海 卢平摄
我是在被人们称为“冰城”的哈尔滨出生的,在那里生活了四十多年,经常能体验到西伯利亚寒流影响的结果。当漫长的冬季里某一天突然出现异常酷寒,那一定就是强冷的西伯利亚西北冷高压控制了西伯利亚和蒙古高压一带,高压脊通过寒流走向的通道向东部移动;而如果是春季里突然变天,天气又寒冷又潮湿,那就是气流南下,形成的寒潮天气。我以前常常想,如果没有西伯利亚,就不会有北半球冬季的如此寒冷;也不会有那么低气温的哈尔滨冬天。否则为什么地球上和哈尔滨一样纬度的城市,例如加拿大的渥太华、俄罗斯的海参崴、克里米亚的塞瓦斯托波尔、罗马尼亚的布加勒斯特等,冬天都比哈尔滨温暖好多好多。
过了大兴安岭东部边缘的博克图,就快到牙克石了。那时牙克石是大兴安岭的一个重要地区,也是内地通往大兴安岭林区的咽喉要道和内地通往中国东北最大陆路口岸——满洲里的必由之路,是中东铁路的一个重要节点。当年沙俄为了掠夺和侵略中国,控制远东在中国的领土,修建了中东铁路,以哈尔滨为中心,共分为三支:西至满洲里;东至绥芬河;南至大连。“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略占领东北,几年后日伪收买了中东铁路,成为日本侵略者掠夺中国人民财富的工具,直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中东铁路的全部主权才回归中国。
青山无古今 汤宽义摄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牙克石还是个很荒凉的小镇。于志学和记者两人来到了牙克石,走出那很小很旧的车站。车站外没有公交车,更没有今天的出租车和私家车,只有车站外几个会说汉语的“老毛子”(俄罗斯人),赶着很像十八世纪的那种乡间马车,接送旅客。
于志学和同行记者来到牙克石车站附近的一个小饭馆里。街上没什么人,饭馆里也没什么客人,两人坐在饭馆的木头凳子上,每人要了一碗白菜汤,一盘小咸菜,几个窝窝头。刚吃完时两人都觉得好像吃饱了,可是很快肚子就餓起来。因为那时正是困难时期,白菜汤里别说肉片连点油星都没有,只有几片白菜叶,咸菜就是用卜留克(一种很像萝卜的根用蔬菜,学名芜菁甘蓝)切成条再拌上食盐。
天渐渐黑了,饭馆里来了几个“老毛子”。他们喝了一会酒便开始兴奋地唱了起来。两人离开饭馆前,内蒙的记者打开一幅磨损破烂的内蒙地图,向于志学指点准备要去奇乾的最佳路径。他的手指不停地在牙克石、海拉尔、陈巴尔虎旗几处打转。正巧店老板来收拾碗筷,就随口向店老板打听去奇乾的路。老板说奇乾那个地方基本没有汉族人,那是中苏边界,隔着额尔古纳河对面就是苏联,只有一个打猎的少数民族在那里,根本就没有路,更别提有什么汽车,很少有人知道那个地方,或许要是碰到常年在林区这一带开车的司机,没准也许有人能知道。店老板说完补充道,他原来也不知道奇乾这个地方,是旗里的干部有时在这里路过吃饭,谈起喜桂图旗大兴安岭林区人民政府有时会配合上面来的人去奇乾那边搞少数民族调查,他才对奇乾有所了解。对于去奇乾的困难,于志学两人是有心理准备的,他们决定仍按原计划采用间接迂回的老办法,一段段拦截去山里拉运木材的过往车辆,一点点向奇乾靠拢。
朽木无声 汤宽义摄
晚上两人在车站附近的铁道南边小巷找了家小旅馆过夜。这里都是俄罗斯式建筑——木刻楞聚集的地区。对于木刻楞,于志学很熟悉,他当年在黑龙江肇东一中读书时,会画画的白俄后裔索克洛夫老师就住在肇东的木刻楞房子里。而且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哈尔滨南岗区的海城街、公司街一带的铁路员工家属宿舍也还留有一些木刻楞的房子。
牙克石的小巷不大,沿途经过了一座木制的水塔,一看就是老建筑,很亲切,让于志学不由想起了肇东家乡,想起了索克洛夫先生。两人来到一座木刻楞式小旅馆门前,门窗的木头漆皮已经剥落,屋里的设备除了几张旧床外什么都没有。小旅馆的主人不到40岁,很健谈。他告诉于志学他的祖上是修建中东铁路时招工来的。修完了铁路,他的父亲就留了下来,在铁路上当工人,后来在这里成了家。现有的这些房子都是当年俄国人修中东铁路时建造的,是铁路高层管理人员和他们家属的“别墅”,解放后,分给了铁路系统的职工。
第二天一早,于志学两人准备要拦车往北走。热心的小旅馆主人给他们提出了几个建议。他说他昨晚特意向这里老户打听了一下,去奇乾有两条路:一是走到伊图里河,经过根河、金河到达满归再去奇乾;二是从拉布达林、三河、二道河子和莫尔达嘎去奇乾。两人研究了一下,决定采用后者。
离开火车这个交通工具后,于志学这才感到在东北的原始森林,火车是如此的重要,中东铁路是如此的重要,用人体的大动脉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在这深山老林里,如果没有滨洲线,想要穿越一个地区谈何容易。想到中东铁路能穿越于大兴安岭北部的深山密林,在这个自古以来就是游猎、游牧的鲜卑拓跋部和蒙兀室韦的后代生存繁衍的地方建成,完全是基于当年沙俄对中国北半部这片富有森林资源肥沃领土的觊觎,他的心情又感到十分复杂。当年为了修建这条铁路,在这样的高寒地区和自然条件下,我们中国的劳工遇到了多少困难和障碍,得有多少人付出生命的代价。所以今天,为了实现自己的一个目标,必须克服困难,不能半途而废,也不能动摇。
没有了火车之后,两人已经有了行路艰险的心理准备,但真正上路才知道其艰辛远远超出他们的想像。路,实在是太不好走了!虽然牙克石算是北部线重要的交通枢纽,但当时主要就是滨州线这一趟,还没有牙林线火车。到了牙克石再往北走就没有什么交通工具。没有铁路,也没有公路,更谈不上什么柏油路,基本都是土路。很多地段就连土路也没有,要么是些坑坑洼洼的土坡,要么是大小不一的碎乱石子儿,沟壑交错,坎坷不平。
越往里走,参天的古树越多,有时高大的树影遮蔽了天日,还有一些奇特的怪石。巨大的树穴和低矮不同的灌木丛,发出瑟瑟的声响,让两人感到这里好像随时都处于危机四伏的恐怖。因为这里的路况不好,“路”面狭窄,能够通过这里的车辆很少,搭车也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两人走了一上午,实在精疲力尽,便在一个土路旁停下,想在路旁守株待兔碰碰运气。因为他们心里还是有些底的,他们身揣“跑车板”的“尚方宝剑”——记者证。
林区的司机对外来人一般都很客气,尤其对记者更狠尊敬,他们看到记者身份的人,几乎都会高抬贵手,让他们坐到驾驶楼里,只有极偶尔的时候运气不好,也会被人找到一些理由拒载。
“守株待兔”并不顺利,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最不顺当时小半天都能搭上。好不容易捱过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拦到一辆拉木材的汽车,司机是位汉族兄弟。两人向他说明来意。司机看了看他俩,眼神露出了难色:“实在对不起,我的车一路上总出毛病,而且已经超载了,不是我不拉你们俩,要是车坏在半路上,我闹心,你们也别扭,你们还是拦别的车吧。”俩人一听司机说的有理,再看看这辆车也确实千疮百孔,虽然感到扫兴,也只好作罢。耐住心性继续等在路口。
刚过初秋,林区气温早晚已经降到零度左右,只有中午温度还偏高些。于志学只穿着外衣和球衣,白天活动时还不觉得怎样,一停下来站一会儿,就感到寒气袭身,等到一个多小时已经打哆嗦了。而一望无际的森林一直延续下去,根本看不到尽头。于志学冷得实在受不了,他一边原地小跳一边对同伴说,我们这么干等还不如一边走一边碰运气,也比在这里受冻强。那位记者说也对,他们俩背着自身简单的行装继续向北走。好不容易等来了一辆捎脚车,上了车,以为可以轻松一段路,但“点儿”还是背,车在中途突然出了故障,无法继续行驶,只好下车再接着等其他路过车来营救。一路上他们就是这样像蜗牛一样一点点往北挪位。
兴安林地的草甸子,漫山遍野长满了乔木和灌木,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野草,在风中摇曳。放眼望去,一道道黄绿色小山梁绵绵不断,两个山梁之间流淌着蜿蜒的小河,河边长满了一簇簇柳枝条,河水在太阳照耀下泛出闪闪波光,一直向远方延伸。两人都感到口渴了,那位记者说我们到河边喝点水,这里的水都是纯天然的,随处可喝。
两人来到河边,于志学发现河边有动物的脚印,一定是有动物也来此喝水。童年草甸子的生活经验告诉他,只要动物能喝的水,人肯定都能喝。两人毫不犹豫地取下身上的军用水壶灌满水,喝了个饱。痛快过后,俩人继续沿小河往西走。突然,于志学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低头一看是一条蛇,再仔细一看不止是一条,有好几条,吓得他立刻就要跑。那位记者喊住他,让他别慌,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棍,递给于志学,自己又捡起一根。“我们用树枝探路,绕开蛇,不要让它给咬了。”显然那位记者对付蛇还是很有经验。于志学紧紧握住树枝,边走边拨拉前面的草丛。
两人又走了半天,来到一个山坡,这里的地形有些复杂,乔木高大,林子密,还有怪石,灌木丛也十分密集,地上落叶很厚,深的地方足有好几尺,最底下层的叶子颜色发深发暗已经变成腐殖层了。于志学扔下原来的树棍折下一根粗点儿的枯柳条。突然那个记者用手拽了一下他的衣服袖子,小声说:“注意!这里有一群蛇,我们闯进了蛇阵。”于志学往前一看,大约十多米处的一片草丛里,满地都匍匐着蛇,大约有二十多条,密密麻麻。他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不知所措。记者悄声告诉他,“不要惊慌,慢慢往后退,不要发出大的响声,不要惊动其他东西刺激到蛇。”于志学这次想起大兴安岭林区山地里蛇可吃的动物有很多,各种鸟、鸟蛋、青蛙和各种鼠类,有的是。人若不主动招惹蛇,它一般不会主动向人攻击。这么一想,他镇定多了,只是两手还是死死抓住手里的木棍,防止意外。两人小心翼翼、谨小慎微地一步步后退,一点点远离了蛇群。
虚惊一场之后,那位记者打开背包,打开呼伦贝尔地图,要确认一下前进的大致方向。可是地图上只标出已知的公路,像这种小毛毛道太多了,根本没有标识。记者叹了口气收拾好地图重新装回背包里,两人看着太阳的方向,一边注意着避蛇,一边继续走。(中国山水画艺术网编辑)
中国山水画艺术网声明:中国山水画艺术网登载此文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并不意味着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描述。文章内容仅供浏览者参考,不构成投资建议。投资者据此操作,风险自担,和本网站无任何关联。本网发布的讯息您如发现侵犯您的著作权,请及时和我网联系,在提交相关证明文件后,我网会选择删除。如您想转载本条信息到手机微信或微博,请在网页下端左侧点击“分享到”自助转发,或关注本网微信公众号zgsshys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