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画派在克孜尔千佛洞 张军摄
2018冰雪画派南疆行之四:鸠摩罗什和克孜尔千佛洞
卢平 文
对于从事艺术的人来说,都对看石窟艺术有着浓厚的兴趣,因为那些建在岩石和山崖上的寺院里存留的石窟艺术代表了我们中华民族卓越的艺术珍品,那些或建或刻或雕或绘的石窟艺术完全是与大自然水乳交融在一起的结晶,是真正得天地精华之灵气的作品,让人百看不厌。每到一个石窟不仅能看到当时那段鲜活的历史以及凝聚作者们的深厚宗教情感,还可以得到一次纯艺术的享受。从克孜尔千佛洞出来,尤其如此,因为在这里不仅有那些几乎所有石窟都具备的东西以外,还有一位与这里息息相关、融会中外文化、生命坎坷、成就辉煌而其声名远小于赫赫功绩的佛学大师——鸠摩罗什。这一点也很像克孜尔千佛洞的地位。国人都知道“中国四大石窟”有莫高窟、云冈、龙门与麦积山,但却很少知道克孜尔。其实早在1961年,国家就已经把克孜尔石窟和云冈、龙门和敦煌莫高窟列为第一批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人都知道唐玄裝却不知鸠摩罗什一样。克孜尔千佛洞和鸠摩罗什在祖国边塞的大漠荒原上笑看世间兴衰荣辱默默闪烁着自身的光芒。
鸠摩罗什像 来自网络
没有来到克孜尔之前,我并不知道鸠摩罗什这个名字。来到了千佛洞我才第一次看到了他的身影。在通向千佛洞的一个圆形广场上,一座青铜雕塑醒目地矗立在克孜尔石窟前方。
鸠摩罗什像 卢平摄
鸠摩罗什大师坐在高约2米的底座上,左脚撑起,左手自然垂在莲花瓣上;右手搭在右膝上,右脚斜放于座垫上。他身穿罗纹袈裟,身材修长,清骨嶙峋。双眼微闭,头略轻垂,姿态优雅而虔诚,庄严而肃穆,在四周绿树丛茵的佛像石窟群前冥想着深奥无穷的佛法问题。
鸠摩罗什像 卢平摄
这就是著名圣僧鸠摩罗什铜像,建于1994年,是为纪念鸠摩罗什诞辰1650年而立,已成为克孜尔千佛洞的地标。
这是来到龟兹后,最深深打动我的地方。
鸠摩罗什是中国三大佛经翻译家之一。他出生于公元4世纪的龟兹。当时佛教传到西域已有200多年,龟兹已成为西域的佛教中心。龟兹的苏巴什佛寺吸引了遥远国度的僧侣们,鸠摩罗什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其父鸠摩炎原是古印度婆罗门种族的一个国家的宰相,因为厌倦了贵族生涯,从印度来到龟兹,被龟兹王聘为国师。龟兹王的妹妹罗什,年芳20,貌美聪慧,见鸠摩炎仪表堂堂经学满腹,便对他一见钟情并嫁给了他。一年后生下儿子鸠摩罗什。
鸠摩罗什像 汤宽义摄
鸠摩罗什母亲本是位虔诚的佛教徒。在鸠摩罗什7岁时,她决意带着儿子到苏巴士佛寺出家。年幼的鸠摩罗什就显现了极端的聪颖和对佛经的超人天份,引起了僧人的注意。为了让儿子大有作为,罗什陪伴9岁的儿子跋山涉水来到了印度北天竺,拜名僧为师,使儿子的进步神速。在鸠摩罗什12岁时,同母亲一起返回了龟兹。龟兹王听说他回来了,亲自远迎,以上宾之礼请他说法。这时的鸠摩罗什已开始名声显赫。除通晓佛经,还通晓龟兹语、汉语、回鹘语、印度语等语种,并在佛学、修辞学、医药学、文学、星相学、音乐学等方面有很深造诣。一位小乘佛教的高僧曾惊异地告诉罗什:“你应当好好守护这位小和尚。假如他到40岁时还能不破戒,必将成为佛陀第二,普渡众生。”
卢平在克孜尔千佛洞 汤宽义摄
龟兹国原是小乘佛教国家,鸠摩罗什归来后,开始传播大乘佛法,在他20岁时在龟兹王宫受戒。那时他的声望极高,各国前来聆听他讲佛法的国王为了表达敬意,都甘愿跪在地上,让鸠摩罗什踩着自己的身体登上法坛。这时他的母亲罗什为了让孩子独立发展,便离开儿子自己一人继续到天竺修行。鸠摩罗什开始运用自己的语言天赋,把印度佛教的梵文翻译成龟兹文和汉文。他翻译的佛经,精准而有音乐韵律,易于接受与记忆,他编写的汉字佛典通过丝绸之路商旅们往来很快传到西域其他地区和中原,他以自己的名声和佛教文化的影响力,使丝绸之路上无数的商旅停留在龟兹克孜尔石窟和寺院,向这里的僧人学习新的文化和信息,然后这些流动的商旅再把所学的东西通过丝绸之路对沿途地区的人们产生影响,以至连远在中原的皇帝都知道龟兹有一位高僧。
汤宽义在克孜尔千佛洞 卢平摄
就在鸠摩罗什声望如日中天的时候,一场大的劫难突然降临。当时统治中原的东晋十六国前秦皇帝苻坚,对鸠摩罗什仰慕已久,为了得到他,派前秦骁骑将军吕光带领军队攻打龟兹。吕光攻占了龟兹后,中原政局发生震荡,前秦亡国。吕光便没有把鸠摩罗什带回京城而是带到了甘肃武威。没有想到鸠摩罗什刚刚开始的东方传教之旅给他带来了一次劫难。那位历史上英勇善战率军征服西域的吕光将军不知出于什么动机,竟然要求他破戒。在他不从后便给他灌醉并与龟兹王的女儿关到一起。是年39岁的鸠摩罗什人生出现了拐点。这对从童年起就历经磨难立志终生弘扬佛法的一代高僧来说,不仅是一种人格侮辱,也是一次灵魂的扭曲和撞击,真真断送了一代高僧的远大前程途和理想。这种痛苦、悲伤、沉痛、懊恼、无奈的苦楚是常人无法理解的。写到这里,很替高僧的生命尊严及信仰悲哀。如果鸠摩罗什不是身怀大义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念,很可能会为破戒而脱离佛门。
张军在克孜尔千佛洞 卢平摄
在吕光身边的鸠摩罗什没有机会施展才华,他只能用更多的时间精研佛学及汉文化,愈发精进。直到17年后的公元401年,后秦皇帝姚兴为了得到他,派兵攻克吕光所创建的后凉政权,把鸠摩罗什夺了回来,真实演绎了两代皇帝为得到一位高僧发兵数万的古今历史上的先例。就这样,在后秦皇帝的隆重大礼中,鸠摩罗什迎入长安,在长安草堂寺主持译经道场,专门讲经和翻译佛教经典。在鸠摩罗什之前的僧人翻译的佛经经典有很多错误之处,而且从梵文翻译成汉文很容易丢失原有语言的文体和韵味,这是翻译转换之间的通病,只有高手才能走出模式化、机械化的翻译胡同,理解原文深刻而精髓的精神层面。鸠摩罗什做到了!他翻译的佛经高妙信达,注重韵律节奏,朗朗上口,流布天下。如我们现在经常听到的《金刚经》《法华经》《维摩诘经》等都是出自他的笔下。尤其是《维摩诘经》丰富了中国文化,深入到了中国文化的各个领域,影响很大。著名的唐代大诗人兼大画家王维,就是受《维摩诘经》的影响,就连他的名字——王维,字摩诘,都是来自本经。而民间根据此经编撰的故事、戏剧、绘画等更是不胜枚举。著名的佛学家、教育家、国学大师南怀瑾曾指出:“一般人都以为中国的禅宗是达摩祖师来了之后才传开的,殊不知在达摩祖师以前,由鸠摩罗什法师所翻译的《维摩诘经》和《法华经》影响最大,而成为中国文化禅宗的根本经典。”南怀瑾曾用四川文殊院的一幅对联:“见了就作,作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慧生于觉,觉生于自在,生生本是无生”来举例说明这些禅宗精神的智慧,都与《维摩诘经》有密切的关系。
鸠摩罗什在长安的12年,虽然得到了中原后秦皇帝姚兴的大力支持,史书记载当时跟随他从事翻译的助手就有5000人,共有3000余人成为其门下弟子,但也逃脱不了他多舛的命运。姚兴以鸠摩罗什聪明智慧绝顶恐其没有后人继承为名,逼迫已快耳顺之年的鸠摩罗什再次破戒接受女子,命运又一次将他从自己以为会终其生命的人生轨道上脱轨。这次造成的伤害比17年的阶下囚更为深重,那种屈辱、痛苦、凄凉、无耐的感觉又一次向他袭来,让他感到巨大的悲痛。要知道破戒对一个净身修行的佛教徒意味着什么,定会遭到佛教界的诟病和耻笑,即使他的破戒是被迫的,但也为他本应洁白无瑕的佛门生涯抹上了一丝污点。从他后来翻译的佛经中,可以窥视他当时的心境。他将佛法的教义比喻成莲花,把自己比作淤泥,让人们去除淤泥采撷莲花,就是其悲哀的内心展现。
也许因是鸠摩罗什破戒之后心灵遭受的痛苦,使他对人生灾厄有了深沉的切身感受,使他产生了拯救人类苦难的悲悯之心。在他翻译的佛典与梵文原文经典对比中,学者们发现很多在原佛典中没有被表达的内容被他一一道出。他在《阿弥陀经》中,把拯救人们的理想境地这种至高无上的快乐称之为——“极乐”。为了形象地表达他对极乐世界的看法,他加上了原梵文经典中没有的一种想象的动物——共命鸟。这是佛教传说中的一种鸟,两个头共用一个身体,一个头醒着时,另一个头就在沉睡,但他们一荣俱荣,一损皆损。有一次醒着的那个鸟吃了一个干果,待睡着的鸟醒后闻到气味后便始生怨恨,终于达到给另一方下毒,最终一起死去。鸠摩罗什解释说这就是善恶并存,以此比喻人心的矛盾和纠葛和不顾整体害人即害己的道理。但是即便是对这样有恶的鸟,他也认为可以通过修行在极乐净土中获取幸福,这就是“极乐”世界对善和恶的宽容拯救和包容的态度,即便是恶人,也是可以回头是岸得到宽容与拯救。
鸠摩罗什最著名的思想就是把大乘佛教最重要的义理精髓浓缩成“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八个字。按我们今天的理解,说色是形物也好,说空是虚幻也好,对这八个字,不修行到一定程度很难理解得透彻。而在鸠摩罗什的晚年,他把自己一生痛苦与挣扎得到的人生思考得更为深刻——烦恼是道场。这是修行者鸠摩罗什达到一定境界后的大彻大悟。烦恼与道场相即不二:有烦恼才有醒悟,有烦恼才有得救,能抑制烦恼就是极乐境界。或许只有鸠摩罗什这样有残酷人生经历的智者才能悟出这样的真经。所以不难理解他在翻译此佛典时的悲凉心情;也不难理解他为什么已是花甲之年却仅用12年时间就翻译了浩繁佛经300余卷。定是他为了点醒那些芸芸众生在遭受厄运之后,内心受到压抑而产生的迷茫心灵,他才不得不以这种高强度的工作量和惊人的速度忘我地工作,透支生命,以此寻求心灵上的慰藉。
鸠摩罗什就是这样,把他悟出的深邃思想加入了他那足足三百多卷的经典翻译中。我们不能不承认他是一位哲学家,因为很难想象一个对哲学一无所知的译者去转述原作者周密复杂而又深奥难解的哲学思想体系。鸠摩罗什的这种超越现实表层的抽象哲学命题,是我们大部分人今天才意识到或还没有意识到的哲学层面,可是他在1600年前就已经表述了出来,这种超越文本更超越时代的翻译意义,显然远远大于具体词语的翻译,说明了他的大智慧和先觉先知。
公元413年在鸠摩罗什在长安圆寂。在他逝后他翻译的佛经被广为传颂。在他已离去一百多年的六世纪中叶,佛教从中国经过朝鲜传入日本,日本人对他提出的“极乐”和“地域”等观点十分认同,很多日本佛教徒对于佛教的虔诚信仰结缘于他,他的一些思想已成为很多日本人的精神寄托。在他逝后的215年之后,在中国妇孺皆知的唐玄奘才去西天取经。此外,他对新加坡,韩国,越南等国的佛教文化都产生了深远影响。正如一位熟悉他的天竺高僧说:“罗什所谙,十不出一。”就是说鸠摩罗什的知识、智慧及思想展现给世人的其实还不到他所精通的十分之一,可见鸠摩罗什的造诣和功底,不愧被誉为佛教译介第一宗匠。
据中国佛教史书《梁高僧传》记载,鸠摩罗什临终之前曾对弟子说,“我自知愚昧,只是滥充传译,但愿所译出的经典都能传之后世。我所译出的经典如果都不失佛意,在我的肉身焚化后,舌头不会焦烂。”舍利是修行高的僧人留下的化石结晶,以骨骼为多,而舌头是人身体软组织,在火化后当无保留。可是当鸠摩罗什圆寂以后,弟子们依照佛礼予以火葬时,发现鸠摩罗什的肉身均化为灰烬,但舌头真的没有被焚毁。弟子们言说此舌堪称“金刚舌”,现仍供奉在今天的甘肃武威鸠摩罗什寺中,也成为世界上唯一公认的“舌舍利”。
通过对鸠摩罗什的人生和贡献的了解,我们得知了他对丝绸之路的贡献不仅是佛教经典,还造就了丝路上多姿多彩的文化,给后人留下了巨大的精神财富。丝绸之路是商贸之路,佛教之路,同时也是文化之路。鸠摩罗什之所以能深深打动我们,除了他那传奇般的人生和不朽的成就外,还在于他坚韧刚毅的品性和对信仰的执着。所以在对这位祖先心生敬重的追溯中也同时鞭策了自己。
探访克孜尔千佛洞,了解了鸠摩罗什的一生,那清骨嶙峋的身躯蕴含的饱满丰厚的智慧。让我们感慨,让我们悲凉,让我们无语,也让我们敬佩。我们的心境,又一次因龟兹因鸠摩罗什而感动而思绪万千。鸠摩罗什出家传经弘法的苏巴士佛寺和克孜尔千佛洞,在1600多年后仍能成为让人纯粹信仰和坚定信念的强大磁场,继续吸引、滋润着我们的心灵。
2018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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