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地秋风起(国画) 69×45厘米 1987年 李可染
原标题:父亲与“牛”的翰墨缘
“寄情”“师牛堂”是父亲常用的二方印章,“师牛堂”也是他晚年的画室堂号,这里面含润着父亲画牛的两种心境。“寄情”表达了他生命和艺术中始终保持的淳朴浪漫的天性,还有对田园乡土生活、人与自然和谐境界的向往;“师牛”则成为父亲经历的时代沧桑及艺术实践过程中所敬畏和坚持的一种精神。“牛”成为他绘画的重要内容始于上世纪40年代初的四川重庆沙坪坝,那是中华民族灾难深重的时刻,父亲住的农舍与牛栅相邻,国难与窗外蜀中水牛早出晚归的田园风景之间的强烈对比,更增添了他对乡土的热爱、对和平的期盼,从此,父亲开始大量画牛。郭沫若曾为父亲的作品撰写了《水牛赞》, 牛被誉为“国兽”,象征着坚持抗争的民族精神。鲁迅也有“俯首甘为孺子牛”的名句,所制“孺子牛”印章也是他最常使用的,尤其在赠送友人的作品上也多题“俯首甘为孺子牛”并加盖此印,“孺子牛”表达了他愿为真善美俯首的人生态度。画牛已成为父亲心性与真情的宣泄,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
父亲晚年多次画的题材“五牛图”中题有“牛也力大无穷,俯首孺子而不逞强,终生劳瘁,事而不居功,纯良温驯,时亦强犟,稳步向前,足不踏空,皮毛骨角无不有用,形容无华,气宇轩宏。吾崇其性爱其形,故屡屡不倦写之”,其中“足不踏空”正是他的人生观与艺术态度的写照,与“实者慧”一样成为他人生感悟的铭志。父亲画牛更多是表现他纯真浪漫带有幽默的天性。他早期画牛以线为主,潇洒、写意,喜欢表现牧童嬉水、牧童戏鸟等题材,如田园牧歌,充满了文人气息。父亲拜齐白石为师后,在老人身边深深感悟到了笔墨表现的真谛,有感于老师能敏感而大胆地抓住生活中的新鲜感受,以特殊性的笔墨表现其韵味。白石老人艺术的创造性给了父亲很多启示,在父亲画的牛里可以看到他从老师画的虾、蟹中吸取到简洁笔墨的韵味,画牛的意境绝不简单承袭古人,而是把更个人化的新鲜感受汇集到画面中。
牛的题材虽有单一性,可父亲总会出其不意地表现出不同境界与看点。例如,《牧韵图》中,他表现了盛夏时分,浓荫树下,牧童甩掉鞋子,躺靠在树干吹笛,牛伴着笛声酣睡,一片和谐惬意的场景;《秋风吹下红雨来》中则描绘了秋天落叶中牧童在牛背上追逐的画面,灿烂生动;80年代创作的《林茂鸟竞归》描写的是牧童在归途仰看着成群的鸟盘旋着要回到浓郁的树林里栖息的情景,寓意祖国的强大定会吸引大批海外学子归来。他在抓住题材、内容丰富性的同时,不断锤炼笔墨表现的单纯性、整体性、书写性和写意性,以增强画的感染力。
传统有“翰墨缘”之说,画牛也成为父亲与友人交往的纽带。记得父亲老友力群的儿子郝明要赴香港求职,临走时来家里告别,父亲为他画了一幅牛,郝明希望为他题上款,父亲说:“不要了吧,万一哪天有困难要卖没上款更容易。”1972年,著名旅美记者赵浩生在离开大陆多年后重返祖国,在一篇文章中写到回国的起因:“去国二十多年后,是一部电影和一张画,撩起压在我心底的无限乡思。这部电影是1971年夏我在巴黎看到报道河南林县修水利的《红旗渠》;这幅画是1972年我在香港买的李可染的《牧牛图》。”赵浩生回国后做了“李可染、吴作人谈齐白石”的深度采访,发表于香港《七十年代》,这件事也使人感到水墨寄情的力量。著名物理学家李政道希望父亲能用中国画加以表现他的科研成果“核子对撞产生新的能量”,父亲为他画了斗牛,题“核子重如牛,对撞生新态”。李政道十分欣喜,感到父亲将无法看见又难以表达的物理现象用单纯生动的艺术形象智慧地表现了出来,这一合作让科学家与艺术家也深深结缘在一起……
2012年以“临风听蝉”为题,举办李可染画牛的专题展,老友黄顺民带来父亲为他画的一幅册页参展,当我看到画中简洁空灵的牛与牧童时,几乎掉下泪来,仿佛又见到了父亲,“炉火纯青”四个字从心中涌出,我想“炉火纯青”作品的背后必然凝聚着艺术家呕心沥血的艰辛探寻与真情。
孺子牛(国画) 50.5×45.5厘米 1981年 李可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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