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午10时，北京友谊医院告别厅。我们浙江日报吊唁团一行六人随着70余位华老的至亲好友，一起向漫画大家、杭州之子华君武永别。95载漫漫人生路上，华老漫画一生，从一而终，这是何等的幸福！同时他也把无限的感伤和怀念留给深爱着他的亲人和读者。

　　28日，中国美术家协会将举行华君武追思会，高调悼念漫画大师“讽刺与幽默”的一生。

　　这是家族的告别

　　这是家族的告别。来的都是和华老有着血亲或几十年交情的老友(或他们的后代)，华老身上覆盖着党旗仰卧在鲜花丛中，安详得仿佛在睡一个长长的午觉，醒来后就要作画一样。长子华端端率全家敬献的挽联朴实地写着：“亲爱的爸爸我们永远心连心。”小儿子华方方红着眼圈对我说：“我要把老爷子的理想继续下去，弘扬民族文化。”他在近几年贴身守候父亲，录了许多宝贵的影像资料，上个月华老在杭州的漫画展也是他一手操办的。

　　这是家族的告别。远在上海住院的华老大妹妹、91岁高龄的华彤炜委派大女儿捎来她的哀痛：“哥哥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远嫁桂林的小妹妹已经不在，她的女儿也赶到北京见舅舅最后一面。

　　这是家族的告别。远在芝加哥、华老唯一的孙女华小雅赶回来了。30岁的小雅5岁起就到美国生活，和爷爷最亲，家里挂着爷爷专门为她画的漫画：《猪八戒吃西瓜》。她还记得小时候和爷爷玩坐火车的游戏，爷爷画火车票，画了一张又一张，她做司机，神气地开着小火车。泪花在小雅大大的眼眶里打转，她说：“爷爷走得很平静，我们亲人很痛苦。”

　　这是家族的告别。上海漫画家、三毛之父张乐平和华家世交，张乐平80余岁就走了，四子张慰军代表他们全家从上海赶来，祝“华伯伯一路走好！”

　　这是家族的告别。华老的学生李吉信已经81岁了，和华老相识40余年，他的启蒙老师是华老，现在全家都在搞雕塑，自己原是建设部全国城市雕塑规划办公室主任。他说：“我和华老虽然没有血缘，但比亲人还亲，没有他的指引，我还在山沟沟里呢！”

　　11：30，八宝山。在50多位至亲的目送下，华老化成一缕青烟守候着他深爱的祖国，回到他的故乡杭州，也变成一阵蕙的风，和他朝思暮想的老伴宋琦团聚去了。

　　这是家乡人民的告别

　　18日晚上9点钟，我们浙江日报吊唁团一行六人走进了华老的家，他的卧室改成的灵堂鲜花铺地，挽联绵长。华老的老朋友、浙江日报原总编、原社长江坪哭着向华老遗像三鞠躬：“浙江老朋友来看您了。”我们一行人员送上花篮和浙江日报报业集团的唁电。

　　摆放在灵堂上的相片是华老的小儿子华方方在2005年春末拍摄的，就在自家楼下小花坛，一小枝绿色枝条，老人安详的笑脸，气韵生动，华老生前看过非常满意。华老属兔，他和兔子感情特别深，晚年更成了老小孩，睡床四周是大大小小的卡通兔、绒毛兔，他当兔子王。现在这些兔子朋友环绕着他的遗像，华老一点都不寂寞，有两只他最心爱的玩具兔还将陪他在墓地到老。

　　华老长子华端端说：“2006年父亲最后一次回杭州后，精力大不如从前，先是摔倒骨折住院，后来经常住院，最后在友谊医院整整一个多月，其中20来天是在重症监护室，连我们都见不着他。老爷子希望大家记住的是他阳光诙谐的一面，所以身后事一切从简，19日就是亲戚们的一个简单告别会。”

　　一直在家精心照顾着老爷子的大儿媳露阳向我们透露了华老对生死淡定的秘密：“他生前亲自在名人园里挑了一块墓地，左右邻居是王朝闻、李可染，还给自己墓地培了第一勺土，他说这儿是中国美协名人园分会，他还是会长呢。”

　　在灵堂所摆放的花篮上，我们还看到许多如雷贯耳的名字，另外有两只大花篮是杭州市人民政府和无锡市人民政府所送，一个是华老的出生地，一个是华老的祖籍地——那是华老的望乡。杭州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汪小玫代表杭州市委宣传部来送华老最后一程。不过她告诉我们：“我们很快就会把华老请回来，长桥公园里的华君武漫画墙设计图纸已经成熟。江坪同志对此事功不可没，是他最早呼吁在杭州做一个纪念墙。”记者想起2006年华老最后一次来杭州，他坐着轮椅在华方方的陪同下去祖庙巷一带查看他的老宅，新楼林立，老宅再也找不到了。我们寄望，何时可以恢复他的故居，让他的读者可以缅怀他的一生呢？

　　华老，真像你生前常说的，时代不同了，一切都变了。到处有告别的手，在挥别、画别一个讽刺与幽默的黄金时代！

　　告别讽刺漫画黄金时代

　　对话人民日报社《讽刺与幽默》主编徐鹏飞

　　本报讯　“漫画一生，从一而终。”华君武一生只为漫画一个目标不懈地孜孜以求，我们从一个老艺术家身上看到一种可贵的锲而不舍精神及永不言弃的奋斗人生。他从中学时代(上世纪30年代)发表第一部漫画作品开始，漫龄长达80年。他作品中充满了现实的主题，特别突出的特点是讽刺与幽默，记者昨天对话著名漫画家、人民日报社《讽刺与幽默》主编、中国美术家协会漫画艺委会主任徐鹏飞。

　　问：华老与《讽刺与幽默》的关系是什么？他是重要的作者吗？

　　答：《讽刺与幽默》就是华老亲自取名创办的，黄苗子题写报名。他一生最重要的作品和对漫画艺术的见解都是发表在《讽刺与幽默》上，他一直担任编委，给我们画漫画一直到91岁。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漫画的全盛时代，华老、方成、丁聪等一批画家辈出，他们对社会现实中的时弊和丑恶的部分，用讽刺去揭露；对世界和人生中新的事物，用智慧的幽默去表现和赞美。他认为漫画是大众的，要发现不对的东西。他非常反对无聊、搞笑、恶俗的漫画风格。他对工农兵阶层感情很深，在许多工厂、农村、部队办画展，和大家交流，他平生只在美术馆开过一次画展。

　　问：您对华老为人处事印象如何？

　　答：华君武先生经常在朋友和同事面前检讨，是一个一辈子在自我检讨的人。1995年，我陪华君武先生去山东，寻找当年华先生在山东当工作队队长时，他认为自己伤害了的一位老贫农。我们找了很久，两位八九十岁的老人时隔几十年后，相遇在一个小屋子里，两位老人都很动情。

　　问：现在漫画界有一种流行的说法，评价华老去世：“一位漫画大师的谢幕”、“一个漫画时代的结束”、“一门手艺消失了”等等。著名博客韩浩月说，“华老如同民间那些精通工艺的匠师一样，把漫画这个活计修炼得炉火纯青,他对他的手艺有着难以割舍的挚爱，这种数十年如一日的热情，会让那些在艺术追求上摇摆不定的人感到羞愧。”您怎么评价华老？

　　答：华老的去世，使我们失去了一位文化老人和笔锋犀利的批评家，他从来都不愿意做一名歌颂者，比如他正经奉劝名导冯小刚不要骂人，他讽刺公园到处收门票(《回音壁》)。现在的漫画作品都失去了批评的锋芒，借助电脑画得很唯美，艺术家不是潜心于创作，而是致力于炒作，更谈何犀利的批判精神和敢于道歉的勇气！时下经济发展和文化艺术繁荣并不是同步的，文化投机者层出不穷，但不是真正的艺术家，不仅漫画家在剧减，而且诗人也几乎不写诗了，文化在衰退，随着一位位文化老人的离世，时代失去了可以眺望的标杆。

　　问：我问了华老的子女，他们都从事着别的事业，他的漫画艺术没能留下继承者，包括张乐平先生的后人，这未免是无法挽回的遗憾，您怎么看？

　　答：如果子女不喜欢，强求不来的。也许“讽刺与幽默”真的属于20世纪，现在有动漫、绘本等创新的形式，我们希望生活有笑声，是那种含着眼泪的笑声，如果有更多的人，能拥有华老先生的精神与作风，亦算能够告慰他在天之灵吧。

　　本报记者 徐澜 摄影 潘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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