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我国卓越的佛教领袖、杰出的书法家、著名的社会活动家与伟大的爱国主义者赵朴初先生(1907—2000)诞辰108年,正逢其茶寿之年。我曾经在朴老身边工作十年,一直陪伴至老人家驾鹤西去,这种机缘使我终生受益。如今他老人家离开我们已有十五个年头了,每每想起和朴老在一起的时光,仍有恍如昨日之感。朴老一颦一笑,蕴含着他不凡的人格魅力。今应人民政协报编辑之约,写此短文,以资纪念。
朴老与书法
朴老出生在四代翰林的大家庭,家学渊源,字写得好,是我国公认的一代书法大家。生前他担任过首届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西泠印社第五任社长。早在1952年,陈毅元帅就非常喜欢他的书法,不仅请他书写过扇面,还多次邀请他去观看自己下围棋。朴老晚年写过一首词,名为《清平乐·围棋》,回忆当年书“赠陈将军”之往事,著录在《赵朴初书法集》中:“纹秤坐对,谁究棋中味?胜固欣然输可喜,落子古松流水。将军偶试豪情,当年百战风云。多少天人学业,从容席上谈兵。”朴老在题跋上云,“一九五二年作,一日,梅达君持一白折扇来云,陈毅同志索书,并以围棋为题命赋诗,因成此阙。时陈公常与人对弈,余屡作旁观。”陈毅同志是于1955年授予元帅军衔的,所以当时朴老称其为“陈将军”。
朴老从不以大书法家自居,可是求字者甚多,到了晚年亦如此。朴老内心向佛,心胸豁达,几乎有求必应。人家来医院看望他,送来了鲜花,或者持来其他礼品,他就会很认真地书写大幅书法相赠,以为答谢。他用纸很节约,剪裁的边边角角也不忍丢弃,折叠好放在一边。遇到晚辈来访,他就用边角纸书以小幅,挑选警句书之,用以鼓励后学,勉励后辈。多年之后,这些存世的警句小幅,也成大观。大家对朴老极为恭敬,称其为菩萨老人。
还有一事,可见朴老处世的宽广胸怀。记得1991年朴老赴敦煌考察时,当地政府安排参观一家有名的酒厂。锣鼓开道,军乐迎送,弄得好不热闹。朴老不喜欢这样的场面,便草草看过后准备离开,可厂方却在门口摆放笔墨恭候了,欲请朴老题字。当时我们都很着急,这可如何是好?因为大家都知道朴老长年茹素,绝不饮酒,虽然在朴老的诗词散曲、书法作品中,确有和酒有关的内容,可我们从来没见过朴老沾过一滴酒。但见朴老微笑着提起笔来,沉思片刻,挥笔即道“香醇般若汤”。朴老身为全国政协副主席,可他为人做事,宁可了委屈自己,也不希望让人家下不了台。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有一次朴老真的喝酒了。那是日本前首相村山富士来华访问,宴请五位对中日友好作过贡献的人物,朴老位列其中。席前宾主双方发言踊跃,时间过长,当举杯时,朴老误把面前的红酒当成可乐一饮而尽。席毕朴老微晃着上车,笑眯眯地说:“小景,今天我喝酒啦!”
朴老就是这样,他不会因为主办方失误而不快,真正是应机随缘,不失大家风范。
朴老书法名篇《心经》
朴老最钟爱的是《心经》,他曾把历史上名人书写的《心经》书法名作找来反复观摩。他尤其推崇林则徐手书的《心经》,曾对我说:林则徐之所以用小楷书写,是为了方便携带于袖中,随时观览。而口诵《心经》,是朴老每天必做的功课,不管事务多忙,每日必诵百余遍,而且持续数十年。他有一套掐指记数的方法,每每在行驶的车中、飞机上、候诊的座上,朴老都会默念。至晚年,由于朴老年迈耳聋,声音会渐渐大起来,经常会引起周围人的好奇。
朴老本人也经常书写《心经》,大多是其书法中的精品。朴老的《心经》书法名作,最著名的是铭刻于北京西山灵光寺佛牙塔一侧墙上的那幅。它出自华宝斋出版的朴老《写经集》中的一幅,字体俊朗工整,点划平实稳健。我个人认为:朴老的写经书法作品,可以和历史上任何一本写经相媲美,因为它承载着一个佛教老人的爱国爱教之心。
朴老写《心经》时很认真,常常要在动笔前凝思一会儿。记得香港天坛大佛建成时,我随朴老赴港。在港期间,应宏勋法师之邀书写《心经》。落笔之前,朴老特意先用硬笔在其专用的“无尽意”信笺上书写了一遍,然后再挥毫书写。这可能是他唯一一幅存世的硬笔《心经》作品,被我珍藏至今。
朴老谈画
朴老喜欢中国书画,每当闲暇时就去翻阅画册,作为怡心养眼的休闲。他有时以遗憾的口吻对我说:“我应该是可以画画的”,从中可以看出朴老对于绘画的向往,或许,繁琐的社会工作影响了他作为文人的那份享受了吧。我本人也喜欢书画,平时自己也写写画画,遇到自己得意的“作品”,就去请朴老指点。朴老厚爱于我,总以鼓励者居多,弄得我挺不好意思的。在朴老直接指导下,1993年中国佛教文化研究所出版了《俗语佛源》,里面刊录介绍了“最影响中国人的五百条佛家用语”。后来再版时,其中有百幅插图,就是我画的。这是朴老鼓励我的结果。
记得有一次,有好事者带一位画虎的画家来访,并介绍道:“画得很像,每一根老虎毛都画得清清楚楚。”显然这是外行话。但见朴老打开画轴,定神片刻慢慢地合上,并未对该画作评价,而是兴致勃勃地谈起不相关的事。
客人走后,我很好奇朴老对这幅画的看法,于是问朴老,这位画家画得如何?朴老笑笑,道:“这画不好。”朴老还引用石涛的话说:“‘书画图章本一体,精雄老丑贵传神。’中国画的优劣,不是看你画得有多细,而是贵在传神。”还有一次,友人携带一幅古建筑学家陈从周的《竹石图》,作者并不是职业画家,但作品构图精致,画面清雅,是一幅典型的文人之作。朴老赞叹有加,即挥笔于画面上题了八个大字:“深谈片石,长啸幽篁”。字体俊朗清秀,与画相得益彰。由此可以看出,朴老具备很高的鉴赏力,这是其家学渊源与知识积累所致。
朴老与《清凉寺的钟声》
谢晋导演的电影《清凉寺的钟声》,想请朴老题写片名。剧本原名叫《冤孽》,描写抗日战争后日本遗孤的故事。剧本送到北京医院请朴老过目,朴老认真阅读后提了自己的意见,大意是:片名过于隐讳,剧本中既然多次提到“清凉寺的钟声响了”,不如就叫《清凉寺的钟声》吧。谢晋十分赞同,朴老就爽快地提笔写了片名。这对谢导及全体创作人员无疑是巨大的鼓舞。于是在看样片时,邀请朴老和夫人在中影公司小礼堂观摩。片子很感人,朴老看得也很认真,尤其对影片中饰演中国母亲的演员赞不绝口。
在我跟随朴老的十年中,印象中他只看过两次电影。一次是《清凉寺的钟声》;还有一次是在全国政协礼堂看电影《周恩来》。影片中周总理在“文革”逆境中一幕幕逼真的情节,把朴老带回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勾起他的共鸣。坐在后排的朴老不时在轻轻地抽泣。我知道,周总理在“文革”中保护过朴老,使他免遭造反派的迫害。在回家的路上,朴老自言自语地说:“总理,好人啊……”(中国山水画艺术网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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