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 1989年 史国良作品
|回家|
导读
佛门苦度流年,红尘几多变迁,不忍忘的家,不能跨越的从前…回家后面对周遭的流言蜚语,如何以出世入世之心,接受这个现实的世界,并被这个现实的世界所接受?
——钱晓杰
❖
出家人无家,何来的回家呢?但我修炼得不够,总不能忘情于父母,我始终认定我那白发苍苍的母亲所住的北京城——我自幼玩耍的地方,那里就是我的家。其实在外面这么多年,每次回祖国大陆,我都有回家的感觉,而现在是回来长住,当然就真的是回家了。
▲史国良(释慧禅)
我的身份使许多人觉得新鲜,而我则感到尴尬。我原来住的光华路小区里有个熟识的老太太,见了我之后就问:“史先生,你怎么穿这身衣服了?是不是拍电视呢?”我就顺着她说:“是拍电视。”过了一段时间,又遇到了,她就问怎么还没拍完?我说还在拍。后来又碰到了,她更奇怪了,我就开玩笑说:“那个导演从马上摔下来了!”不久,我回来的消息报纸、电视上都有了。老太太再见到我,说:“原来你真当和尚了!”
▲史国良(释慧禅)
在国外,走在街上我可以大大方方的,没有人注意你,而在国内就不行,走到哪儿都得低着头。街上,迎面让小孩子看到了,他马上拉着他妈妈说:“妈妈,快看,和尚!”像看到一个稀奇的动物一样兴奋。有一次,我坐公共汽车,车里一个孩子一边看着我,一边唱:“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我板起面孔说:“你要再唱,我就把你带走了。”还有小孩问我:“和尚头上的点和解放军的肩章一样不一样?是不是点的多少代表着级别,你是什么级别的?”
▲我在进香
刚回来的那段时间,家里也很乱。我打电话给老娘说想回家看看。我妈说,你可别回来,我丢不起这个人!岳父岳母都不敢相信我出家了,他们曾经很以我为荣,而我却当了和尚,他们的压力可想而知!妻子很长时间吓得不敢回国,怕见到父母。
▲与祖国大陆的佛教师父合影
美术界更是对我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有人同情我,有人躲着我,有人笑话我。记得第一次露面,是欢迎黄永玉回来。美术界的同人开了个欢迎会,也邀请了我。在车上我犹豫了半天,下车还是不下车?最终还是下来了,黄永玉是我非常尊重也非常喜欢的一位老师,总应该见个面。当我穿着这身衣服走进去,全场都震惊了。吃饭时,他们让我说几句,我不想解释什么,只说我给你们唱首歌吧。我唱的是陕北民歌《三十里铺》,那天我的嗓子很嘹亮,大家听得特别感动,我的歌声大概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黄永玉是我最钦佩的老师之一,他的学问大、画好、人好,是中国当代画家中少有的知识渊博、学富五车的先生,并且幽默、风趣,是个老顽童。每次与他交谈,都颇受启发。
回来后,我怕的不是人家如何看待我,真正的恐慌是经济上的。我没有工资,没有医疗保险,我要生存,我的孩子、老娘、前妻都要我抚养。星云大师给我的一些钱很快用光了,以前收藏了不少古典家具,想办法处理几件,可以维持些日子。怎么办呢?我必须重新开始,让大家接受我。
▲与画界人士交流
那时候美术界正热火朝天地搞“新文人画运动”,有很多提名展,上来了许多新人,写实人物画彻底跌到低谷中去了。史国良是谁,很多人都忘了,现在要让社会重新拾起这个记忆是很难的。我画了许多《大昭寺》系列的作品,很想让美术界了解我在做什么,画什么。但似乎像开过会一样,大家都躲着我。我连过去的老师和同学们似乎都怕沾到我,觉得我去台湾出家一定有什么问题,避我唯恐不及。
▲无人理解的心情
本来有几个美术理论家,答应写文章谈谈我画的《大昭寺》,我把资料和反转片交给他们。很长时间没有消息,当我打电话询问时,结果告诉我说资料都丢了。还有人说,如果让他写文章,一个字要多少钱,我说愿意付钱,没有问题。但最终还是没写。当时没有人愿意沾我的边,更没有人敢写文章宣传我,怕给他们惹事。邓林就跟我说:“你真是奇怪啊,想出家,大陆这么多寺庙都能出家,你非得跑到外面去……”
▲《大昭寺早晨》史国良作品
朋友远离我,媒体在观望,佛教协会也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我觉得周围环境很冷,很憋闷,似乎没有氧气。
▲与画家马海方(左)和画家王玉良(右)在田间
一些朋友见我回来了,十分同情我,搞展览时也叫我参加。这时嘉德拍卖公司找上门来,让我画一张画参加拍卖。我非常认真地画了一幅作品,叫《大红门》。嘉德让我自己定价,我标的价格是五万元。我第一次参加拍卖,根本不了解其中奥妙,有人建议我要自己找托,找人举牌将画买回来,要是流拍了,不但丢人,而且砸锅,下次谁还要啊!找托的手续费是作品价格的20%。参加这场拍卖就要一万块钱的作秀费,我拿不出来,没有办法,只要到处向人家借。转了一圈也没借到,那会儿大家都没什么钱。
▲我在写生
就是在那天的预展会上,我碰见了徐希。他也曾是国内很有名的画家,刚从美国回来。他说他在美国就知道我出家了,他对我的处境十分同情,说了好多安慰的话,我心里感到十分温暖。他还说让我认识一位老板,这位老板刚买了他一批画,给他办过展览,人特别好。说着,他就从会场上将文雅堂的老板杨广泰拉了过来,介绍给我。杨广泰说:“史先生,我好多年前就在荣宝斋看过你的画,画的是大象。”他说希望给我办个展览,我答应了。他让我作一批画,价格一千元一尺。这个价位在当时是很高的了,但据我在国外的经验,还要讲讲价,我说:“一千不行,我要一千五。”他说第一次合作,还要看市场情况,一千元就可以了。我同意了,但要他先出五万元把正拍卖的那张画买下。他说:“没问题,这张画很好,我喜欢!”他买了这幅画,这些钱不但救了急,也保留了颜面,不至于画作流拍,还让我的生活安定了下来,并为今后发展奠定了基础。至今想起老朋友徐希、杨广泰,心里还是不能平静,那是最寒冷时得到的温暖。没有这个缘分我后来的路可能不是这样的。
▲在展览现场讲话
谈好合作之后,杨先生来订了一批小画。我担心没有人买,杨广泰会来退画,所以他给的钱我都没敢用,留在了身边。谁知道展览还没办,画就基本卖完了,都预订出去了。从此我们开始了一段成功的合作,那是1997年。
▲《搓线图》 1996年 史国良作品
那时兴走穴,一个四平尺的斗方是五千块,买十张送一张。这样,钱就开始多了起来。今天想想,其实也没有多少钱,但总算活过来了。但是由此也引来了社会上的一些非议,和尚怎么也卖画?和尚怎么还在美院授课?和尚怎么还打假?……当然这是后话。其实历代的画僧大部分是以卖画来维持生存,他们是佛门特殊群体,没有在寺庙长住,大多云游在社会上,或单独居住在自己的精舍内,享受不到信徒们的香火供养。卖画是自食其力,有其传统渊源。(待续)
2000年时,中国佛教协会找到了我,说你既然回来了,我们欢迎,希望你将来能为佛教多做点事……(请关注史国良《回望红尘》连载32:禅心)源文来自:大画说(中国山水画艺术网编辑)
《浩瀚草原》 2012年 史国良作品
史国良
1956年生,1980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研究生班。现为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央美术学院客座教授,首都师范大学美术系客座教授。作品《刻经》荣获第二十三届蒙特卡罗国际现代艺术大奖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大奖,为此又受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荣誉嘉奖。1989年移居加拿大温哥华,1995年在美国西来寺披剃出家,为中国画僧的传人,2010年还俗,现定居北京。
中国山水画艺术网声明:中国山水画艺术网登载此文出于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并不意味着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描述。文章内容仅供浏览者参考,不构成投资建议。投资者据此操作,风险自担,和本网站无任何关联。本网发布的讯息您如发现侵犯您的著作权,请及时和我网联系,在提交相关证明文件后,我网会选择删除。如您想转载本条信息到手机微信或微博,请在网页下端左侧点击“分享到”自助转发,或关注本网微信公众号zgsshys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