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蒙养”,石涛认为“写画一道,须知有蒙养。”“蒙养”,高于“一画”,是“一画”的前提。“蒙养者因太朴不散,不散所养者无法而蒙也。”可见,“蒙养”是因为“太古不散”,即天地浑然一体的状态而产生。石涛又云:“太古无法,太朴不散,太朴一散而法立矣。”俞剑华先生释云:“上古时代无法,其原因为浑然一体的太朴还没有分散。”(俞剑华注释《石涛画语录》)既然因“太朴不散”而“蒙养”,又因“太朴不散”而无法,那么,“蒙养”便与“无法”联系起来为一画之法成立之前的无法状态。而“不散所养者无法而蒙也”,所以,“蒙”与“养”又可分开解释,“蒙”如天地未分时的混沌之态;“养”是太朴未散时法确立之前的孕育过程。当“蒙养”之道被画家所参悟即“人操此蒙养生活之权”时便成为画家的内在修养,因而,“蒙养”也有“修养习练”之意。
关于“生活”,石涛认为“山川万物之具体”为“生活之大端”。因而,“生活”即为自然造化。这是“生活”作为名词时的含义。“生活”亦可作动词解释,即俞剑华先生所注释的“体验事物”或“深入生活”之意。
石涛在“笔墨章”和“资任章”都曾将“蒙养”“生活”合起来使用,石涛认为墨之灵因“蒙养”而成。墨活,自然山川则秀润灵动。因此,画家只有掌握了“蒙养”之道——领会自然山川的本质、不受陈法约束,才能在无法的状态下以灵动的墨色彰显天地之生命和灵气。正如朱良志先生在《中国美学名著导读》中所述:“石涛的蒙养有天地未开、元化初创之意。这便与墨联系起来,因为墨韵酣畅,淋漓流荡,正可见‘天地真元气象’。从唐代以来,中国画就注意到通过笔墨表达画家对宇宙的感觉。石涛将蒙养和墨联系起来,其画学背景正是这一传统。”与用墨相比,石涛更注重用笔,因为墨需借助于笔才能挥洒自如:“画受墨,墨受笔……”(《石涛话语录·运腕章》)因而他对“生活”特为阐明:“山川万物之具体,有反有正,此生活之大端也。”
关于“生活”与用笔的关系,石涛认为用笔之神源于“生活”——自然造化。画家唯有深入体验万物活泼之态,并熟识于心,才能穷尽其理,下笔生动有神。
《石涛画语录·笔墨章》云:“故山川万物之荐灵于人,因人操此蒙养生活之权。”石涛认为人具有蒙养生活之权,人能够掌握蒙养生活之道——用笔墨表达山川之“蒙养生活”,因而人是蒙养生活的主体。
《石涛画语录·资任章》云:“此山受天之任而任,非山受任以任天也。人能受天之任而任,非山之任而任人也。”说明人能够与山川共通。因为天地创造了自然山川,同时也赋予人以生命,人与山川在源头上(皆来自天地)是统一的。
可见,石涛不仅重视天地自然之理,更加重视人的能动性——人能够认识自然、感悟自然,参透蒙养生活之道,从而在绘画创作的过程中做到人与自然的灵犀相通:“山川使予代山川而言也,山川脱胎于予也,予脱胎于山川也……山川与予神遇而迹化也……”(《石涛画语录·山川章》)这就是“天人合一”的境界,亦是中国传统“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和思维模式在石涛及其画论中的体现。因此,“古之人寄兴于笔墨,假道于山川,不化而应化,无为而有为,身不炫而名立,因有蒙养之功,生活之操,载之寰宇,已受山川之质也。”(《石涛画语录·资任章》)
石涛重视“蒙养”、重视“生活”,首先是由于受到老庄和禅宗思想的影响。老子讲求“涤除玄鉴”、庄子讲求“心斋”、“坐忘”;禅宗以“参禅”、“禅定”的修行方式参透佛理、把握禅机。这两者都要求排除一切杂念、法规的束缚,以虚静之心回归生命的本原,从而达到物我相融之个体精神高度自由的境界。这种境界也是“蒙养生活”的境界。
其次,“蒙养”先于“一画之法”。《石涛画语录·一画章》:“盖自太朴散而一画之法立矣。”《石涛题画跋》:“蒙养者因太朴不散。”可见,“蒙养”在太朴欲散之前,“一画之法”在太朴已散之后。因而,“蒙养”先于“一画之法”,是“一画之法”成立的前提。
“笔墨絪缊”则是“蒙养之道”在绘画创作中的实现。《石涛画语录·絪缊章》:“笔与墨会,是为絪缊,絪缊不分,是为混沌,辟混沌者,舍一画而谁耶?”俞剑华先生释云:“笔墨相会,犹如天地元气的相合,浑然一体。絪缊相交,犹如混沌未辟。要使混沌开辟,必须从一画开始。”石涛认为,“一画”能使“絪缊”分离、“混沌”开辟,画出万物。而这段话中的“絪缊”(“天地合气)、“混沌”(“元气未分貌”)皆指天地的原始状态,与“蒙养”的含义相近,由此亦可以看出“蒙养”在“一画”之先。
再次,石涛重视写生与创造精神。《石涛画语录·山川章》云:“搜尽奇峰打草稿也。”要求画家在进行艺术创作前须做大量耐心细致的准备工作,全面了解其所要表现的自然万物的各个方面的形态。而这个“搜奇峰”、“打草稿”的“写生”的过程就是“蒙养生活”的过程。
《石涛画语录·资任章》云:“有是任者,必先资其任之所任,然后可以施之于笔。”绘画要完成表现天地精神这一大任,必须循其本源,酌取天地的创造精神。 “石涛汲取中国生生哲学的精华,认为生生是宇宙的本质,天道即生生,宇宙间充满了无所不在的化育力,大化流衍,阴阳摩荡,而成盎然的生机世界。天地是一切生命的源泉,创造是天地最根本的精神。”(朱良志《中国美学名著导读》)因而石涛强调写生——酌取天地之生命精华,强调人的创造力——汲取天地最根本的精神,如此,才能用笔墨表现天地蒙养之理,才不枉于“天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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