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宾虹有一句用了一生的自警语:“何物羡人,二月杏花八月桂;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古人没有时钟,将一夜分为五更,大约两个小时为一更,到更,便有专人打击锣鼓等,以报更数。三更灯火五更鸡,便是黄宾虹半夜三更还在挑灯学习或作画,而五更鸡叫即起床开始新的一天的努力。如此算来,黄宾虹每天只睡五个来小时,事实也是这样。黄宾虹女弟子顾飞在《回忆黄宾虹老师》一文中对他年近古稀,仍特异超常的勤奋作了如下实录:“住在老师家中,我亲眼看到老师每天清早出来,手里拿着一卷书,踱到画室去,刚放下手中的书,就拿起笔在纸上作画,大概要画两个多钟头。有时拿出写生得来的画稿,精心点染成幅。有时随意挥写,多数是山水,有时偶然写些花卉。有一天早晨,我正在观看老师作画,师母送来一副大饼油条,老师才记起还没有吃过早点。不但如此,就是在夏天洗澡的时候,老师也会手不释卷。据师母说,她曾有一次等老师洗澡,久久不见出来,待她去叩门,不想老师手上还拿着书卷,澡盆里的水已经凉了。晚饭后老师若没有来客,总要为我跟映芬(黄宾虹侄女)讲解画学画论,勉励我们要为画事穷毕生精力,不让这古国绚烂的艺术曙光黯淡下去,叮嘱我们不要被外界的浮名利禄所诱惑。他书斋四壁时时更换一些古代名画,让我们辨别画派优劣和真伪。晚上我和映芬一同辞退就寝以后,往往听到师母催促老师早些安睡的劝告,当时老师还在灯下看书。一到天亮,老师起得比我们早,到我们起来,往往见他已在画桌旁坐着,不是在思考,就是已经挥动画笔在一心一意地作画了,这就是他几十年一贯生活的一斑,真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呢。”
黄宾虹于1918年8月为《时报》《附增美术周刊预告》一文中说:“……而美术之模范,既足以引起各工艺之先声,美术之观瞻,又足以慰悦劳动家之勤苦,其优胜于寻常游戏,固不待论。第今日之谈美术者,醉心欧化,尤当保重国华。如建筑然,先有基础,而后丹垩涂泽可施于宫墙。如树木然,先有根柢,而后华叶果实得敷于枝干……萃数千年艺术之精英,促四百兆人民生活之增进,新知旧学,舍短从长,由是而广兴工业,骎骎乎富强之盛,则《美术周刊》或即其先导也。”这与其说是告读者,不如说是自己艺术救国的宣言书和厚筑根基的决心书。他要走上一条永无止境也无法穷尽的艺术求索之路,成为一个有著名度和感召力的艺术高手,从而成为保重国华、振兴民族、有益人民的先导者。为此,他作了哪些努力呢?
行万里路,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国,七十岁的古稀之年,还上峨嵋,登青城。他九上黄山,五上九华,四游岱岳,还游历江苏虞山、太湖,浙江天目、天台、雁荡,江西匡庐、石钟山,福建武夷,广东罗浮、越秀,广西桂林、阳朔、昭平、平乐,湖南衡山、岳麓、洞庭,香港。西湖、富春饱游饫看,齐鲁燕赵,图形黄河,人说“画家三担稿”,他一生写生稿累积上万,自谓“不下三担”,使他“胸中自具神奇,造化自为我有。”
读万卷书。在侨居上海的三十年里,先后任职于《神州国光社》、《商务印书馆》、《有正书局》、《上海时报》等,先后撰写并发表文章1100多篇。其中由黄宾虹主编的《美术丛书》前后共四集160册,耗时17年,内容包括金石书画、笔墨、纸砚、碑帖、陶瓷、青铜、篆刻、印泥等,成为一部研究中国艺术不可或缺的文献性书籍。他为历代几十位画家作传或佚文录,总结性地写了多篇中国画学理论文章。现今出版的六卷本《黄宾虹文集》数百万字著述,是他博览群书,辛勤研究,潜心撰写的结果。
阅万卷画。1937年前,日寇侵华步伐加快,故宫藏画南迁,聘黄宾虹作鉴定,他先后历时三年实际工作260多天,分别在上海、南京、北平鉴定故宫藏画四万余幅,每天鉴画在150幅以上,还要一一记录,真是他说的“颇形劳碌”。《黄宾虹故宫审画记录》手稿达65本。1937年他给朱砚英信中说:“拙画经数十年之研究,所见真迹不下十万余”,这是可信的。他每到一地总要看当地名家的藏画,许多藏画者也捧着所藏请黄宾虹作评赏和鉴定。在家乡,对新安画派多位画家的遗墨鉴赏也在万帧以上,他私人收藏的历代名画也在千帧以上。
藏万方印。黄宾虹幼年就喜欢刻印,那时他家藏有汪启淑《飞鸿堂印谱》,邓石如、丁敬的印章,印集等。他就进行摹仿临刻,被他父亲知道后,赞他道:“我儿有才气,好好地学吧!”此后又在肖山从师学画学篆刻,后去扬州任两淮盐运使署录事,见到很多名家印谱及印作,爱之有加,以后他倾心收集和研究古玺印和古文字经久不辍,他最多时收藏印上万,被誉为“海内之冠”。他不但出版了《滨虹草堂古玺印谱》《滨虹集古印谱》等多种印谱,还成了古文字研究专家和大篆书法家,这又为他“以书入画”创造了条件。
作万幅画。仅他去世捐给国家的画作就有四千多幅。他常与他人信中说自己作画“无一日之间断”,而且一幅画都要用积墨法点染四五十次之多,每次点染又要间隔数天甚至数月。如果每天用于作画时间为四小时,平均每幅画以八小时计,则需五六十年每天不间断地作画。其勤奋几乎到了人生的极限。
晚年的黄宾虹,仍孜孜不倦。1937年在北平时,他对学生石谷风说;“我正在笔法上下功夫,我现在行年74岁,除去60转甲子,仅有14岁,正是开始用功的时侯,练笔法三年,练墨法三年,补前人未做过的工夫,然后作画十余年不算迟。”1952年,黄宾虹白内障加剧,右目几近失明,但他仍每天作画。他有的画题字大小悬殊,有的把两三个字重叠写在一处,字迹错乱模糊,个别字几不可认辨。后来已是伸手难分五指,但他以为写字不胜,作画可以,仍坚持借助放大镜在纸上摸索作画不歇,还对客人说:“古来音乐家有耳聋不闻锣声音,犹调琴不辍,何况我的眼睛还有光亮,怎么可以不动笔!?”至91岁,对来访的上海美协的客人说:“俗语以六十转甲子,我90多岁,也可说只有30多岁,正可努力。我要师今人,师古人,师造化。”直到黄宾虹在医院的病床上,在半睡半醒中,仍用手指在被上点点画画,有勾有勒,有人问他,他说在画山水,画梅花。至1955年3月24日即去世前一日,在呻吟中断续念出:“呸,何物羡人,二月杏花八月桂; 呸,有谁催我,三更灯火五更鸡。”
选自:画家黄宾虹逸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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