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的根本是开启学生的思维
――于志学教学理念访谈
卢平：于老师，在2007级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于志学冰雪画工作室教学取得了预定成果基础上，2008级中国人民大学培训学院又开办了冰雪画工作室研究生课程班，标志着冰雪画教学进入了高校学院式教育体系，是过去以往冰雪画教学的一个质的飞跃。从去年一年的教学成果来看，您特别注重开启学生的创造性思维，这和您的艺术创作经历有很大关系，您能详细谈谈吗？
于志学：从我自身的艺术经历来看，我一开始接受的就是中、西方艺术思想的启蒙教育。我开始习画是我上肇东中学的时候，当时我们美术课的王修治老师曾是北平国立艺专的学生，他曾受业于徐悲鸿和齐白石，他非常重视师造化。记得当时我们美术小组的同学要临摹《芥子园画谱》，王老师就再三告诉我们，一定要多到现实生活中写生，一味地临摹就会墨守成规，他的艺术主张使我对艺术创作有了深层次的理解。同时，在我上中学二年级时，学校又来了一位俄文教员索克洛夫先生。他也是画家，他使我打开了对西方绘画认识的窗口，他那时就给我展示了很多西方艺术作品，使我在十多岁的时候，就看到了当时与我们完全不同的西方艺术。他的教学方法和王修治老师教的传统绘画方法不同，他非常主张艺术要有创造。面对两位老师不同的教学观点，我当时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应该听谁的，经常在头脑中打架，但因为我那时非常听话，所以他们讲的我都全面吸收。实际上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已经不自觉地进行着东西方艺术的比较，为我后来从事注重实践、注重创造打下了非常良好的思想基础。我在研究冰雪山水画过程中，基本上都是沿着这条轨迹走来。我的切身经历告诉我创造意识对一个画家的重要，没有创造，就没有艺术的生命力，所以我特别注重开启学生的创造性思维，这关系到他们今后到底能飞得多高、飞得多远的大问题。这是从我自身的艺术经历方面来谈。
另外一个问题，就是研究生课程班的授课时间，就是短短的一年。在一年的时间里想要获取很多知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知识是用一生的时间来学习也学不完的，尤其我们现在面临的是知识爆炸时代。有科学家统计，全世界每年发表的科学论文大约有500万篇，登记的发明创造平均每天就有800、900项，每分钟出版一本新书。知识信息的传播传递手段是这样的多样化和高速化，世界某个角落有点新闻，几小时就可以传遍全世界。在这样一个时代，又面对我们一年的学习时间，不用一种全新的艺术思想武装头脑，而仅仅是给学生传授一种技能，并不是冰雪画研究生课程班的宗旨。知识更新周期的缩短，标志着今后我们必须树立终身教育的观念，所以培养学生的良好思维品质，让他们养成终生在工作中学习的学习方法就比什么都重要。所以我着重激活学生的创造性思维，这样可以推动他们未来的艺术创作，比单纯学习技能重要，然后再同时让他们掌握过去没有的新的绘画技能，帮他们武装上今后腾飞的翅膀，这就是我要开启他们的创造思维的初衷。
卢平：您的冰雪画工作室教学一定有与众不同的特点？
于志学：专家工作室的研究生课程班带学生，和高校本科毕业后的再教育不一样，首先学员的来源不一样，其二是学生基本上都已经在社会上工作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知识结构不一样，第三就是授课时间不一样。由于这几个不一样，专家工作室的教学方法就要随之改变。一年相对于三年的教学时间更要有针对性。基于这些原因，我就制定了一种具有冰雪画独特教学理念和教学方法的教学大纲，以我们培养具有良好理论素质和人文修养的高级创作人才为目标，以创作带动教学。不仅要把冰雪画当作学习研究的基本对象，同时也要拓展思路，发展矾墨语言，吸收其它优秀的绘画营养，为我所用。这个教学纲领一制定，就决定了老师所采取的教学手段要因势利导，既要尊重学员的个人选择也要注意发现他们的特长和特点，因地制宜，量体裁衣，培养他们个性化的艺术风格，探索、研究、拓展中国画绘画语言。
根据我们现在的教学状况来看，我们采取的教学方法是正确的。我们是缺什么补什么，对学生极需要的我们加大力度，在艺术思想、艺术理论、学业技能上全方位地给予他们营养，最后落实在创作上。实际上教学本身就是一个思维革命，不论是老师还是学生，思维都要紧随当下的信息时代，以全新的眼光去选择知识。既然教学方法要注入新的知识内容，传授的形式也要改变。由于专家工作室的特点，我们不能像各大院校的艺术训练那样，系统地从抓专业基础入手，学素描，学色彩，学构图，而且我们的学生在社会上已经磨炼了很多年，这就需要专家工作室的导师和助教必须要把握学生的整体情况，对每个学生的知识水平、专业技能和理论水平有个全面的了解，在这个基础上，我们经常采取教师与学生直接面对面谈话的方式，一对一进行交流，自由教学，这在大学教育中是容易被忽略的方法，这种教育比课堂上大课的教学效果要好得多，更有针对性，而不是泛泛的。当然我们在针对学生存在的共性问题时，也主要以大课集中教学为主，真正做到因材施教。
第二我们专家工作室的教学方法是灵活机动的，根据需要安排教程，根据不同学生的专业基础、专业能力采取多种多样的教学手段。比如我们分期、分批地到校外我自己的工作室进行集中封闭训练，学生天天和导师零距离接触，我每天都可以看到他们的创作情况，随时随地指导。
第三个，就是抓主要矛盾。对于接受过专业技术训练的学生来说，影响他们今后的艺术人生的主要是艺术思想，所以他们来到工作室学习最重要的是解决他们在艺术领域里的艺术思想、艺术观念、艺术修养等问题，而这些问题也不是短短的一年就能收效的。怎么办？我就主要开启学生的创造性思维，在我们整个教学过程中，始终贯穿创造这两个字，所以我们一开始就用了“强化”这两个字。就是他们已经具备的这种素质，我们要使之强化，给他拔高；他们欠缺的，我们要强化教育，培养学生具备一个艺术家最可贵的创造品质。我们采取了几种办法：第一，我们和传统的教学方法有出入，我不太主张临摹，这和美术高校中国画教学方法不一样，他们非常强调临摹，我总结他们的理念是“先有古人，后有自我”。我们的教学方法不是这样，我的主张是“先有自我，后有古人”。我告诉学生：范本在哪里？范本在自然中；图式在哪里？图式在自然中；法在哪？法在自然中。先到大自然中去找感觉，有了想法后再根据自己在传统方面的欠缺，回到传统中吸收营养，进行弥补，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教学理念，也是我们主导创造性思维的一种操作方法。因为你要培养学生的创造性，你在教学方法上也必须有创造性的教学模式。所以我去年上的第一堂课是《如何成才》，重点讲了创造性思维，今年我又以《开启思维，创造自我》为题讲了这个问题。第二，我不主张学生临摹我的作品，让学生多到大自然中直接吸收营养，用直接写生代替临摹。为此，我们投了很大气力，在短短的一年时间，先后带领学生到京郊燕山写生，到安徽写生，到黑龙江、哈尔滨写生甚至到俄罗斯写生。除了直接到大自然写生外，还通过电教学的方法给学生看幻灯，看大自然摄像，看大自然摄影作品，然后进行分析，进行创作。因为把摄影作品转化成绘画作品的过程是一个创造性过程，这和临摹不一样。临摹是人家做成了熟饭直接让你吃，看摄影作品后受到启发进行创作，是自己买菜，自己买米，自己做饭吃。另外我不主张学生临摹先生的画，是为了激发他们的创造性，拉开几个距离，就是拉开和时代也就是和古人的距离；拉开和老师的距离；拉开和同行之间的距离；以后还要拉开和自己的距离。往往一临摹老师的作品，很容易出现“打进去打不出来”的结果。我们还通过图书室向他们展示当下社会的美术状态，扩大他们的视野。另一个我们在教学中，也借用了体育上的“短、平、快”理论，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我们要挑最主要的艺术思想贯输，同时调动一切手段使他们思想始终处于一种激活状态，亢奋创作状态。我们助教在不同阶段、不同时期给同学放幻灯片，而且根据同学的特点，有的放矢地给他们查找资料，启发、引导创作，都取得了显著的收效。在我们学生作品展览的时候，专家、同行、观众都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他们说这些学生的作品一人一个样，没有老师的影子，这就是我们的成绩，这就是拉开了距离，这就是我们教学的成功之处。
卢平：您是一位学理型画家，在冰雪画教学上您有着自己的思路，近年来您的教学也开始从冰雪题材拓展逐渐趋向“矾墨画”体系，您是如何把这种转变贯穿到教学上的？
于志学：1979改革开放刚刚开始，冰雪山水画问世，它作为改革开放催生的产物一出现，就受到社会很多人关注，涌现出了很多冰雪画追随者。我当时就产生了非常朴素的想法，要把这一样式流传下去。所以我不顾当时很多人反对开始传授冰雪画。我自己办冰雪画学习班，主要传授冰雪画模式和技法。在以后的几年里，东北陆续成立了冰雪画研究会，这时我就分别给我的学生们布置课题，让他们从冰雪山水、冰雪人物、冰雪花鸟上发展冰雪画，寻找自己的艺术空间。八十年代中期，我的艺术思想不断深化，有一个阶段我开始探索冰雪画走向抽象的问题。那时候我主要想表现宇宙、太空。我画了很多冰雪抽象作品，《雪之舞》、《天河》《黑白变奏曲》、《黑白裂变曲》、《黑白交融曲》等。我通过研究抽象冰雪画以后，发现以矾水做调剂不仅适合表现太空，还可以表现所有水墨画能表现的对象和题材，可以说无所不包，这就不单纯是冰雪题材中的山水、人物和花鸟的拓展，还有广阔的空间。这时候我就进一步思考，冰雪山水画是因为我拓展了中国画的材质应用，改变了中国画调剂产生的，如果按照传统以调剂分类命名的话，油画是因为用油做调剂，水墨画是因为以水做调剂，那我现在改变了调剂，冰雪山水画是不是也应该以调剂来命名，叫冰雪画实际上是对这种艺术语言的一个限制。所以从那时起我已经意识到冰雪画的名称较窄，应该另起新名。那个时期，我让主攻冰雪人物的学生周尊城打出了“矾水画”的名称。但是由于冰雪画在社会上已产生了一定影响，这个名称约定俗成了，形成了品牌，再更换名字，不容易被人们接受，所以一直沿用至今。直到近几年，研究冰雪画的人增多，尤其是中国艺术研究院成立了冰雪画工作室，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学习冰雪画，为冰雪画派增添了新鲜血液。他们知识结构新，思维活跃，大大推进了冰雪画的发展。在我们这两年教学中，我有意识引导大家开启思维，放宽思路，鼓励学生们打破表现冰雪题材的局限，把冰雪画向矾墨画推进，创造自己的艺术语言。有一批同学在我的艺术思想指导下，主攻矾墨，创作了很多矾墨画作品，我们认为现在应该是我们提出“矾墨画”的学术主张的时机。仅从冰雪山水到冰雪人物、冰雪花鸟、矾水画到矾墨画的名称来看，就可以看出冰雪画是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它不断变化，不断推进，不是一成不变的。
卢平：可以看出冰雪画的艺术生命力，也可以看出矾墨画未来的发展有着广阔的空间。于老师，通过将近两年的教学，您感到当下的艺术教育最主要的问题是什么？
于志学：我认为，现在很多学生有一个通病，这也是他们致命的弱点，就是他们的眼睛仅仅盯着画面的这点东西，缺乏一种大文化观指导下的艺术创作，很少去想画外的文化内涵。大多数同学来到学校学习，只注重专业技术技法，满足于小情小景，所以他们想要表现的内容就比较狭隘，也不容易深入。所以艺术院校培养学生，如果不是从培养学生最重要的思想观念入手，只注重传授技术，当然传授技术也很重要，但那样教出来的只能是画匠，培养不了艺术家。所以我的工作室很注重学生们的艺术学习，扩大他们的文化视野和眼界，尽量多给他们提供各种艺术书籍，我们工作室还专门开辟了图书室、资料室，经常给他们放投影，领他们到南方、到国外举办展览和写生，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卢平：您认为专家工作室教学的意义是什么以及还有哪些建议？
专家工作室教学的研究生课程班是一种继续教育，这对于一些有一定艺术专业基础、又热爱艺术事业、过去由于种种原因没有机会进一步深造的中青年画家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再教育机会。由于我们的国情，由于十年文革，耽误了一代人，这些人在有了一定的艺术实践之后，有时逢当下艺术局面宽松的大好形势，很迫切希望再回到学校接受新的艺术思想，进一步锤炼艺术技能，实现自我人生价值，这是非常有意义的。我谈不上什么建议，只是自己有个想法，这些人中间有一些专业比较过硬，具备一定的知识修养，他们很希望能通过继续学习深造获取学位。但摆在他们面前最大的难关就是外文，由于种种原因，他们的外文基础不是很好，如果要迈向这一步，没有几年的专门脱产的外文补习是根本达不到的，而要他们拿出这么多时间专攻外文又不切合实际，一门外语就把他们排斥在外，望洋兴叹，非常可惜。我觉得对于学习中国画专业的研究生来说，能熟练掌握一门外语当然更好，可以多一双看世界的眼睛，对艺术创作大有益处，但可否不绝对化，这些学生的经历和现在的应届学生不同，对这样的学生，重点考察他们的绘画基础和中国画修养，可以在中文、历史等项目考试上严格要求，也可以把外语换成另一门对本专业更有直接作用的如古典文学等科目来考核，外语成绩不作为决定因素而作为参考分。这也算是我对专家工作室教学的一个想法。
摘自《冰雪画教学Ⅱ》北京出版社 2009年
（中国山水画艺术网编辑刊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