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水墨”绘画语言的拓展
――写在“长春冰雪画展”在第六届亚冬会开幕之际
卢平
2007年1月28 日,第六届亚洲冬季运动会将在中国吉林省长春市隆重拉开帷幕,成为亚冬会有史以来规模最大、水平最高的一届体育盛会。与此同时由亚冬会组委会主办、长春市文化局与长春冰雪画会承办的“长春冰雪画展”也同期举行,向亚洲乃至向全世界展示中国关东的冰雪艺术风情。这是中国体育界的大事,也是冰雪画派的骄傲,反映了长春冰雪画会在冰雪绘画领域里辛勤探索和努力得到了社会认可,同时也是对长春冰雪画派发展和未来走向的一次检验和总结。本文仅从这次展览的作品入手,从两个方面探讨长春冰雪画家如何在传统冰雪画语言基础上,发挥“冰雪水墨”的潜能,对冰雪水墨语言进行的拓展。
狭义的中国画绘画语言主要包括笔墨、结构和造型等,广义上的绘画语言还应囊括中国画离不开的材料。在中国画几千年的发展进程中,中国画的材料如绢帛、丝织品、宣纸、布类、壁板等有多次的改革,而对“中国画材料中以墨为主的胶性颜料和以水为稀释剂的材料系统,基本稳定,两千多年来没有太大变化。”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于志学首先对基本稳定的中国画调剂系统进行改革,冲破了传统中国画千年单一以水作为调剂的材料系统,以水、矾作为调剂,充分发挥材质的自然特性和肌理效果,创造了崭新绘画语言,建立起独特的“冰雪水墨”语言秩序(“冰雪水墨”是笔者提出的新概念,意为以冰雪画技法产生出的水墨语言效应),使绘画从平面二维向立体三维转换,创造了冰雪山水画。
冰雪山水画的创造理念和创作方法对改革开放后的艺术家提供了一个重要启迪和示范作用。冰雪山水画问世后,东三省很快涌现出众多的追随者,并陆续波及到全国十个省市,形成了活跃于当下画坛的冰雪画派。长春冰雪画家秉承冰雪水墨精粹,博采传统绘画精髓,独立地、自由地在精神领域中追求“冰雪水墨”内涵、在视觉造型的语言上进行探索,拓展、深化了冰雪水墨语言,丰富了冰雪水墨体系,也为中国现代水墨语言形态的转换提供一个参照。
一、从自然主义向主观主义审美意识的转变
长春冰雪画派成立早期,整体艺术观念仍停留在相对封闭的领域,表现语言大多限于对“原始”冰雪山水画图式和“经典”冰雪山水画符号的“再现”上,画派成员的创作面貌大都是一般层面对冰雪自然的反映。如八十年代王维华的《北疆雪》,九十年代王维华的《家住长柏松水间》、《长白冬韵》等等。这时他们的创作思维还没有打破对自然观察的局限,仅从揭示冰雪自然美的朴素情感出发,缺乏对冰雪物象重新组合、对冰雪语言提纯后呈现出中国画精神与意境的认识,传统笔墨技艺还有些薄弱,因而限制了长春冰雪画整体艺术水准。
随着画家们视野的开阔以及新时期以来现代艺术的全新语境对传统中国画笔墨的不断认识,他们开始对艺术观念进行调整,逐渐摆脱自然主义倾向影响,以对冰雪水墨语言拓展的姿态、强化主观感受,由自然物象向精神意象符号转化。
身为长春冰雪画会会长的王维华,首先以敏锐的目光和感觉把冰雪水墨的领域由微观扩展到宏观、由大地扩展到宇宙太空。他在纵向继承冰雪水墨传统规范和样式、表现大自然的同时,又向横向铺展,从大文化视野上俯瞰冰雪水墨的表现空间,成为王维华新的起点。在他看来拓展冰雪水墨的一个首要问题是需要超出表现限定物象的造型语言,在笔墨的主观性和对象的客观性上寻求对立统一的关系。在作品《星空》中,他打乱了冰雪水墨题材的规范和秩序,让笔墨为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和精神内涵服务,以黑色的宇宙星空为背景,用“矾墨”块面平涂和“矾墨”积点、以色彩等因素形成太空的抽象语言,超越了通常冰雪语言所能达到的感知境地。
把冰雪水墨语言变为一种绘画资源,打破原有的框框,在题材拓展的同时寻求向现代和未来的前景,打通一种不为题材、形式和风格所限的抽象冰雪语言,寻求质的深化,是王维华的又一特色。他在《冰凌花系列》作出了很好的尝试。北国冬季室内窗户结满的冰花,是寒带地区司空见惯的现象,王维华从生活细微处着眼,寻找冰雪水墨的突破途径,使不经意的个别现象提纯为很有味道的冰雪水墨形态。那淋漓尽致的笔触,强烈的“矾墨”痕迹与花青融合在一起黑白冲击效应,以及用抽象手段画出的北方冰花,是除了冰雪水墨语言体系之外很难表现的物象,当然他已经不满足仅仅把材料作为载体的角色,他以自己的想象力一点点为冰雪水墨拓展做着努力。
现代艺术实现了不再使用仅仅一种语言形式的多元化格局,如何从纯粹自然主义的模式上升到对冰雪水墨自然表象和超出地域观念的一种纯语言方式和人文理想,是长春冰雪画家在思考的问题。王玉岩在《梦》中,打破时间和空间界限,把传统的具象语言和冰雪水墨结合产生的一种半抽象形式,摒除了对冰雪大自然的具体描绘,用高度概括的形式感把天地造成一种梦幻、循环、飘浮、神秘的象征主义审美表现,富有散文诗般的抒情和轻音乐般的韵律美感。在作品《8848,我的珠穆朗玛》中,他广泛吸收西方绘画和现代水墨的某些因素,把传统水墨、版画、其它画种、现代观念和冰雪水墨结合,不断地追求、不断地探索。世界屋脊的珠穆朗玛最接近天体,是中华民族的象征,藏女们在珠穆朗玛峰下舞蹈不仅歌颂了白雪皑皑的神峰,也歌颂了伟大的中华民族精神。这是王玉岩在探索冰雪水墨语言过程中有机地与当代文化意识结合的一种文化自觉。
二、冰雪水墨形态、符号的延展与深化
观念和语言是现代水墨发展的重要内容,冰雪水墨语言已远远超出冰雪物象的表现范畴,这是冰雪水墨的重要艺术价值所在,即冰雪水墨的价值体现在艺术创造的原创性上;体现在拓展、延伸了中国画笔墨上;也体现在通过对材质的改变创建新的美学观念与人文理想上。长春冰雪画家通过对山水、花鸟和人物题材的探索,充分体现出冰雪水墨可以作为传统中国画用墨的补充、表现超出单纯冰雪题材外的广义物象造形,而且所产生的肌理迄今为止尚无其它中国画材质可以取代,佐证了冰雪水墨在当代艺术中的价值。
长春冰雪画家对冰雪水墨的拓展,首先从研究于志学原始冰雪符号、从研究中国画本体语言和冰雪水墨的规律入手,利用冰雪画技法寻找、延伸和重构冰雪水墨符号。画家王维华对冰雪画语言的突破,主要表现在他对传统冰雪水墨的形式及风格上。他对经典冰雪符号“雪松”的处理,刻意避开了于志学“倒锋用笔”形成的语言符号,全部使用传统的中锋用笔处理低矮的杂树。在《月上长白雪林间》、《长白冰雪入画魂》和《寒林吟晓》等作品中,他利用黑白对比、渲染、穿插、西画的明暗处理等手段,以清晰的笔痕表现了各种茂密的杂树被大雪覆盖、雾凇挂满枝头的效果。如果说传统冰雪画的“雪松”表现的是一种清逸、雅静之美,王维华的杂树则有一种刚直、桀傲不逊的超拔之美。在《腊月》中,他克服了用冰雪技法表现物象时如缺乏经验极易发板的弊病,以“雪皴法”和“拖泥带水皴”兼用的方法画出静止积雪松软的体积感,使冰雪水墨特性得到了更充分的发挥,证明了在冰雪水墨语言领域中还有极大的可探索空间,为冰雪画派深化水墨研究带来新的启示。
与传统的水墨一样,冰雪水墨的诸元素有着不可替代的存在价值。画家王玉岩在传统水墨和冰雪水墨样式和风格之间并存,追求传统水墨和冰雪水墨的相互融合渗透的新变异。由于他能娴熟地驾驭传统“留白”和冰雪画“画白”的语言,在《雪乡》和《长白山深处》中,他采用了两种不同的方法,但都是力求最大调动材质的特性和质感,用精神贯穿语言的存在。他“留白”和“画白”,相得益彰,以冰雪水墨为主线,以矾水与淡墨、重墨之间的渗透关系,在“矾墨”上大做文章,倘佯在“矾墨”中间,意在必得。
把传统冰雪符号和标识进行形状和意象的组合,把原始、经典、轮廓线清晰的冰雪语言符号采用矾水淡墨多次皴染虚化,使画面具有一种模糊朦胧、虚虚实实的新意,是画家颜岩的追求。她在作品《月照寒林》、《雪韵》中,打破了于志学画雪松时强调外轮廓线的紧凑、集中、层层递进的冰雪水墨秩序,应用冰雪水墨的“重叠法”,结合传统积墨方法进行层层积染,既保持了冰雪画的特点,又传承了传统积墨的厚重,同时还体现了“雪”的洁白明丽特征,增强了原有“雪皴法”的空间感和轻松飘逸之感。李振镛的作品,吸收西画风景画的特点,在和谐的色彩和舒服的构图中抒发主观情感。尤其是他巧妙地运用了矾水水痕线的肌理,在不经意之处对物体与渲染背景的轮廓线处理颇具匠心。
以冰雪水墨直接进行画面背景的渲染,是长春冰雪画会的一大贡献。传统冰雪画皆以清水水痕线渲染,而长春的冰雪画家,使用淡墨甚而重墨和矾水进行中景和远景天空的大写意泼墨渲染,把传统冰雪水墨技法和形式感融入新的语境中,使用冰雪水墨直接进行泼染,产生出不同水墨效应,这是他们把传统冰雪水墨的造形语言和秩序又进行了一次转换,重建了冰雪水墨的新元素,既超出了传统冰雪水墨渲染的套路,体现出当代创新理念,又具有冰雪水墨语言的独特性。画家王维华、王玉岩、颜岩、李振镛、武红等都在自己的作品中反映了这一点。
在冰雪花鸟题材上,长春冰雪画家也有新的建树。中国传统花鸟画有着悠久的历史与辉煌,传统花鸟画上千年来在表现风格上和笔墨技巧上不断向前发展,但千百年来所表现的内容不外乎梅兰竹菊,花卉翎毛,飞禽走兽,而且多为南方景致,缺少冰雪题材,(历史上的花鸟画只有表现雪的题材)这不能不说是中国花鸟画的一大遗憾。因而表现北方的冰雪花鸟,是时代对艺术不断创新和发展的需要,也是北方艺术家的使命。长春冰雪画家怀着对北国冰雪大自然的热爱和立志把家乡冰雪地域特征展示给世界的动力,开拓冰雪水墨表现花鸟的新空间,吸收并运用西画构图、造型和色彩等因素,创作了一批冲破传统花鸟画审美思维和习惯、很有意味的新作品。
邵本茂的冰雪花鸟,打破了冰雪技法表现冰雪物象的欣赏习惯,建立了新的冰雪水墨语言规范和图式,他直接使用“矾墨”表现花鸟题材,丰富了冰雪水墨的表现力。在《雄风》这幅作品中,邵本茂把冰雪花鸟同冰雪环境结合起来,凸显北国冰雪花鸟“冷文化”的粗犷、洪荒、奔放、凝重之特征。他以冰雪画的“重叠法”画出两只雄鹰丰满、富有张力的羽翼,其“矾墨”处理十分老道和精炼,再用传统水墨的点睛之笔画出雄鹰的头部和眼睛和以冰雪水墨和传统水墨的积墨、破墨等手段,遗貌取神的意象造型画出雪树松石,其一情一景,一意一境,富以浪漫主义情怀,直抒胸中狂放忘我、豪放不羁的个性风格。
冲破传统绘画技法的束缚,通过象征手法表达理念,以精致的构图,把冰雪水墨与色彩结合,赋予作品以新的意义,是武世珍的语言特点。在作品《溏荷秋趣》中,他把传统水墨和冰雪水墨结合,在语言表达上获得较大的自由和洒脱,赋予了冰雪残荷新的精神内涵,产生的矾水水痕线的肌理效果超越了传统花鸟画的固有程式与技法,突破传统花鸟画笔墨的束缚,使作品充满了新意。尤其是纵笔大写意画出捭阖酣畅、如泼如洒的荷花和两只用笔狂放凄苍、率真的八哥,抒发和表达了冰雪花鸟画借物抒怀,寄情言志的美学品格。在《山中宝》中,他打破了物体形的界限,以一种关注自然的新角度画出了冬季山花果实的体块,把冰、气、雾、树、果实全部揉和在一起形成的半抽象和变形语言,为冰雪艺术表现力获得了无止境的自由空间。
从工笔花鸟、写意花鸟、工艺花鸟中吸取营养的高翔,在作品《冰雪伴随山花长》中,将花鸟与自然生态环境相结合,用冰雪水墨营造出“山花长”的冰雪环境空间,用传统写意的花卉造型、巧妙的构思与和谐的色彩,表现了冰雪花鸟天人合谐的美、主客观俱化的美和心物合一的美。
周兆天的花鸟,运用了冰雪水墨和其它调剂,增强了肌理效果,抒写自己的情意志趣和心境,有一股清新之气;
许前茂的冰雪花鸟,以一种更侧重个性和笔墨意趣的新角度画出了冬季鸡冠花的状貌,展示出冰雪花鸟强盛的表现力;李振镛的花鸟,追求版画的效果并添加了新的水墨情趣,画面起伏有致,烘托了主题;王维华在冰雪花鸟《醉游》中把冰雪画的技法用活,以淋漓酣畅、零乱疏离写意手法表现出水中畅游的鱼虾,那挥洒恣意的笔触,表明了他冰雪写意花鸟追求意象造型的特点和不愿墨守成法的张扬个性的创新精神;王玉岩在《静夜思》中,赋予了作品浓厚的艺术神韵,以冰雪水墨画出严冬琐碎的冰块,森林中的倒木,再阔笔泼墨画出枯干,传统留白空出雪地,小生命在雪野上栖息,表现出作者追求超然出尘的高隐幽情;颜岩在《雨雪情》、《鹤乡雪韵》、《大器晚成》等冰雪花鸟画作品中,以温柔细腻的情绪运用墨色,又加入绚烂而又耐人寻味的色彩,反映出她对色墨和谐的审美追求使冰雪物象变得饱满、滋润,充满墨趣,令人耳目一新。
此外还有从玉兰、黄桂花、吴淑琴、张才儒、曲胜荣等人在雪树处理上对冰雪水墨的延伸,魏凤芝的远景冰雪水墨运用,都是他们在寻求关东大自然生活环境与艺术的结合点上大作文章,追求冰雪大自然与人的精神境界的契合点。
……
冰雪水墨作为一种语言方式,衔接起传统与当代艺术形态之间的转换与联系。随着人类精神的发展,多元文化的形成,社会文明的进步,需要艺术家更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其最后的着眼点将落在语言上。冰雪水墨二十多年的历程,证实了她是具有创造性活力、既保持传统又具现代张力的现代水墨系统,已经构成中国当代水墨画坛的生力军。长春冰雪画会以对应当代文化发展的新语言系统的积极姿态进行对冰雪水墨的拓展,证实了冰雪水墨广泛的包容性和多形态的艺术价值以及冰雪美学不可抗拒的艺术魅力。相信这次长春冰雪画展定能给亚洲乃至世界各国的美术同仁一个崭新的艺术形态,为冰雪画走向世界搭建一个新的平台。
摘自《美术报》2007年1月13日
(中国山水画艺术网编辑刊发130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