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里,塞北的农村是凄苦的,如果赶上了一个旱季,山上的野菜没长出来,地里种的菜也没下来,庄稼院里的下饭菜就剩下咸菜和酱了。
盘酱和大酱在滴雨不下的苦春头,是农村最珍贵的上等菜。如果摊上一个吝啬的东家,打帮工的孩子们,猪倌、马倌、羊倌是吃不着咸菜和酱的,只能捧着小米干饭干咽。只有整劳力才能吃上酱。屯里的何大豆包子就是这样一个东家,他的吝啬远近闻名。他的绰号也缘于他的小气。他到外面去办事和讨债,从来不在外吃饭。一次他外出讨债,就让他老婆把豆包蒸大点,好路上带。他把豆包揣在怀里,三五天吃不完,都臭了。人家问他:“何东家,你身上怎么有臭味,是不是揣着臭豆腐不想给人吃?”“不是臭豆腐,是豆包。”他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发了霉的大豆包,一股酸臭味冒出来,从此他就有了个外号 何大豆包子。
何东家雇了一个“七厘股子”刘大胳膊,他的年岁和我们相仿,但他长得高大,胳膊粗壮,力气大,虽然按七厘股给他分口粮,但他干的都是整劳力的活儿,也就享受了整劳力吃酱的待遇。刘大胳膊因此在我们面前也就十分得意,他常常不和整劳力一块吃饭,而是搬来一条板凳放在大家面前,板凳上放着一碟大酱,“这酱真好吃,真香!”馋得我们吃不下饭。一次马倌长山实在忍不住了,就用筷子蘸了一下他碟子里的酱,还没等长山的筷子放到嘴里,刘大胳膊的巴掌已经落在长山的脑袋上,粥洒了他一身,烫得他直叫。长山由于个子矮小,身子单薄,不敢和他理论,只好忍气吞声。过后长山悄悄对我说:“这个仇得报,咱们以后不但要吃上酱,还要吃何大豆包子的那缸大酱。”他的话我信,我知道长山是一个有心计的人。
“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雨吃饱饭。”这句话真是灵验,一进六月就开始下雨,两场雨过后,田野里的小白菜、大葱、新羊角葱都长出来了,农村有了蘸酱的菜,大家就越发想酱吃。我问长山:“你的仇什么时候报?我们什么时候能吃到酱?”他说:“你等着吧,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一过端午节,大田就要开锄,这是农家院里最重要的事情,它决定一年收成的好坏。开锄这天都要吃黏干粮,吃黏豆包,吃年糕,因为黏东西抗饿,铲地是重体力活。开饭前长山悄悄嘱咐我,年糕不要全吃光,要留下一块交给他,他有用。
晚上劳累了一天的伙计们都早已进入梦乡,伙房里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长山偷偷地把我叫到他身旁,打开用包米叶子包裹的一件东西给我看,问我它像什么。借着微弱的麻油灯光,我看了看说:“好像是胡萝卜吧。”长山冲我神秘地一笑,“以后你就知道了。”说完他就走了,我还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瞪着眼睛心里纳闷。
何家有两口缸酱,一缸是盘酱,是供给伙计们吃的。另一缸是大酱,是专给自家人吃的,两口酱缸一字形在东家窗下摆着,晒太阳。何家二媳妇,每天都来给公爹何大豆包子打酱。她掀开大酱缸的盖,吃惊地喊:“这是什么呀!爹!你快过来看,大酱缸里怎么有屎橛子。”何大豆包过来一看说:“酱缸里怎么会有屎橛子,是不是腌的黄瓜。”长山一把抢过来说:“东家,你摸摸,黄瓜哪能这样软和?”说着用手一掰,露出里面的黄色,“你看!这不是屎橛子是什么。”“真臭,真臭”,何长山说着随手就把屎橛子往下一扔,大青狗一口叼起来,乐颠颠地跑了。
何大豆包子问长山:“这是谁干的?”长山一口咬定说:“这还用问,就是刘大胳膊干的。他总说何东家太抠门,他挣七厘股子的饭饷,干的是整劳力的活儿,但还不让他和整劳力一起吃饭,东家还骂他是吃屎的,早晚我要让他真吃屎 ”这一席话把何大豆包子气得喘不过气来。何大豆包子是一个粗人,他把刘大胳膊叫来,没分青红皂白就暴打了一顿,打得刘大胳膊蒙头蒙脑,四五天不敢坐着,只好趴着睡觉。后来刘大胳膊才明白,是长山给他栽的赃,但他浑身是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