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近代杰出的文艺先驱、高僧,李叔同——弘一大师(1880~1942)一生与笔结下不解之缘。他少年时代在天津从徐耀廷、常云庄、赵元礼等学习诗文书画,后与朱梦庐等人组创上海书画公会,又赴日本学习绘画等艺术,学成归国在天津直隶高等工艺学堂讲授毛笔画、水彩画,他的这些重要经历都与笔有关。1918年他出家后,除书法和韵语外,偶尔涉及篆刻和音乐,其他诸艺俱废,“但其翰墨一事,已不再是世俗意义上的艺术活动,而是一种弘法接引的资粮和表达其往生情绪的方便了”(金梅《悲欣交集——弘一法师传》),他的书法平淡恬静、高逸清雅而自成一家,他手中的笔亦成为广结善缘、普传佛法的工具。
李叔同出家,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转折,而他出家前夜留下的两截断笔,则成为这一转折的重要标志物。1917年春,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教员姜丹书因母亲去世,请同事李叔同为其母书一墓志铭。李叔同虽然口头上答应了,但却迟迟没有动笔。1918年农历七月十二,也就是李叔同入虎跑定慧寺出家的前一晚,他恭敬地点燃一支红烛,完成了他在俗时的最后一件书法。写完后,他当即将毛笔折成两截。翌晨,他即出家为僧。姜丹书闻讯赶到李叔同居室时,已是人去楼空,唯见残烛一支,断笔两截,再有就是端放在书桌上的《姜母强太夫人墓志铭》。有人评论李叔同的这件书法“法乳魏碑,气度雄深雅健”,达到了“化百炼钢为绕指柔”的境界,是“直闯魏室”的上乘之作。其落款为“大慈演音书”,“演音”为李叔同为僧后的释名,恰恰说明这幅作品是李叔同在俗时的绝书,又是出家后的开笔。
李叔同出家后,经常写经赠人,笔缘始终未辍。在其圆寂前一年——1941年的农历闰六月廿七日,他从泉州写信给老友夏丏尊,除谈及《护生画集》续编之事外,还提到“时事不靖,南闽物价昂至数倍乃至廿余倍。朽人幸托庇佛门,诸事安适,至用惭惶。旧存写小字笔已将用罄。乞仁者以护法会资代购小楷水笔数支,封入信内寄下为感”。他的绝笔书法“悲欣交集”,寓深刻的人生感悟于恬静超逸之中,可谓食尽人间烟火,达到了将笔写“没”了的境界。
从学艺者到教育家、学者,李叔同曾多次在他的笔记、讲义和著作中提到笔和笔的用法。如他1905年在作于日本东京的《水彩画略论》中写道:“毛笔,以貂毛为最良。此种笔专为水彩画制,大小有十数种。择购三四种已可敷用。其价值不甚昂,日本制者尤廉。”“海绵笔,洗画上之颜色用,大小有数种。”“铅笔,画草稿用。H者,硬之记号;B者,柔之记号。若记号递加者,其硬柔之度亦递加。学者择与自己顺手者用之,不必拘泥。”再如他1913年在作于杭州浙江一师的《石膏模型用法》中写道:“(图画)描写之材料,有铅笔木炭及黑粉笔等。但其中以木炭为最适用。故西洋各普通学校皆专用木炭。日本之普通学校,从前专用铅笔,近亦兼用木炭。”另如他1937年在厦门南普陀佛教养正院讲写大字的方法时说:“至于要学一尺二尺的字,有一个很简便的方法,那就可用大砖来写,平常把四块大砖拼合起来,做成桌子的样子……大笔怎样得到呢?可用麻扎起来做大笔,要写时,就可以任意挥毫。大砖在南方也许不多,这里倒有一个方面可以替代,就是用水门汀拼起来成为桌子,而用麻来写字,都是一样的。这样一来,既可练习写字,而纸及笔,也就经济得多了。”接着,他还谈到用笔的经验和要点:“至于用笔呢,算起来有很多种,如羊毫、狼毫、兔毫等。普通是用羊毫,紫毫及狼毫亦可用,并不限定哪一种。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写大字须用大笔,千万不可用小笔!用小的笔写大字,那是很错误的。宁可用大笔写小字,不可以用小笔写大字……”
李叔同这些从大量实践中总结出的精辟论述,涉及写字技法、书画艺术和美学,更为笔史留下了丰富而难得的第一手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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